这日下了朝,宋怀玉在政和殿批阅奏折,小宝小心翼翼端了药膳:“陛下,您要不要尝尝?皇后娘娘亲手做的药膳,春风亲自送过来的。”

“朕知晓了,放那边桌上吧,朕待会儿再喝。”

“诺。”小宝将药膳放到旁边桌上便退了出去。

“陛下。”

殿门再度被推开,礼部叶尚书缓缓入内行礼,宋怀玉不抬头,继续批阅奏折。

叶尚书郑重道:“陛下,庆,景两国使者已经入京,只等陛下召见,一切礼仪臣等已经安排好,不知陛下何日见?”

“明日。”

“诺。”

……

“请庆国使者上殿!”

“请景国使者上殿!”

朝光殿内,龙椅之上,威严端坐的宋怀玉头戴皇冕,身着玄锦盘龙金丝九龙袍,神色淡淡,无悲无喜。

他俯视前方,本该站着上朝的朝臣们,此刻正规规矩矩坐在摆好的几案旁,桌案上的山珍海味正冒着热气。

伴随着礼乐声,两国使臣同时踏入大殿,从容走至台阶下,缓缓向宋怀玉行礼。

“大庆使者谢清河,祝大启皇上圣安。”

“大景使者子书全,祝大启皇上圣安。”

“两位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入座吧。”两名使者各自入座,宴席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两名使者先后提出自己皇上有意将尊贵的公主嫁与大启皇上,日后两国便是亲家,宋怀玉笑着答应。

……

“太子殿下,东庆,西景这些时日已派使臣入我朝……这两日见了皇上,还送了两位公主给皇上,皇上同意了,如今那两位公主已入后宫……东庆的人提出让大公主嫁到他们那边去,西景的人提出让二公主嫁到他们那边去,皇上……皇上同意了,”宴席上的谈话不胫而走,念完书的宋元安刚从殿内出来,便有人向他通报。

闻听此言,宋元安迟迟回不过神,愣了许久才说:“你……你再说一遍。”

“太子殿下……”

宋元安在皇宫的走道上狂奔,后面的内侍在旁紧紧相随:“太子殿下您慢些,您这是去哪儿啊?”

宋元安跑啊跑,跑啊跑,跑到了正和殿前,紧闭的殿门离他有百步之遥,他喘着粗气,红着眼眶继续跑,却被一名侍卫拦住:“太子殿下,陛下在商议国事,不可打扰。”

“让开。”

侍卫们齐齐跪下,那名拦着他的侍卫沉声道:“军令如山,无论是谁,要见陛下,须得通报。”

太子是大启未来之主,是不可得罪,不可冒犯,可若门外守着的侍卫形同虚设,那他们的存在便可有可无。

“你们……”宋元安指着他们,抖着手说不出话来。

“嘎吱”一声,殿门被推开,几名大臣慢慢走了出来,见着太子殿下,赶忙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宋元安虽生气,但还是恭恭敬敬还了个礼。

行完礼,几名大臣一边交谈一边离开,宋元安见着小宝也出来了,一声不吭地往里面冲,侍卫们不再阻拦,小宝一边喊一边拦着宋元安。

宋元安奋力的往里面跑,直至一只脚被小宝跪着抱住,他气的想踹他两脚,却终是只用双手推着小宝,大吼着:“你放开,快放开!”

“太子殿下……”小宝不再言语,由他推,那手却仍如铁钳一般。

“别拦他。”

寒冷彻骨的声音缓缓传来,小宝慢慢松了手,宋元安冲了进去,见到堆得如山高的奏折前面坐着的九五至尊。

顾不得眼前的父亲日理万机,他停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问:“我听说宴会上你同意了两国使者的提议?”

大启的天子沉默点头。

宋元安粗喘一声,热泪自眼角奔流而下,身体微微颤抖:“父皇你要…把大姐和二姐全送到庆国和景国去和亲?”

他点头。

他怒吼出声:“为什么要送大姐姐和二姐姐去和亲?”

用宫女或者世家闺女替当公主的例子史书上并非没有,宋元安虽不到十岁,可正因他身份,他了解的比很多人都要多。

宋怀钰的话,冷的没有半丝温度,从始至终,他连头都不曾抬起:“因为大启需要,安儿,你当明白的。”

大启之前多年不曾对外征伐,各国本就蠢蠢欲动,且大启这两年又接连遭遇重创,对各国威慑早已不复存在。

如今和庆国与景国的联盟,是因天下局势本就风云变幻,炎国当今登基已有四十八年接连开战三十八次的皇上,去年又发兵南征,打的不亦乐乎,这对大启来说是好事。

庆国和景国内地接连天灾,而今已是民不聊生,加之炎国的皇上见谁都打,因着大启现在的局势,两国与大启结盟,自此以后无需向大启上供,亦能保住两国边境太平。

而今的大启不负大国之威,只能休养生息,南炎那边对大启暂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北边那边需要多加防范,故此东西两境的安宁显得格外宝贵和重要,送公主去和亲能减小两边压力,大启自是求之不得,哪有不应之理?

大启天子,岂能不应?

宋元安苦苦哀求:“可是父皇,那是大姐,是二姐啊……”

“她们是大启的公主。”

“那你换一个呀,你为什么非得让她们去……”

“身为大启公主,身为宋家儿女,理担该担之责。”

“可她们是我的姐姐,她们是您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让她们去?”宋元安嚎啕大哭:“你们大人做事总是自以为是,母后还不知道对不对?待会儿她知道了怎么办?母后知道了,以后就不理你了……”

“大启要有诚意。”

宋元安郑重跪地叩首:“不行,不能把大姐和二姐送走,不可以!请父皇收回成命。”

“你当明白,令出如山。”

“请父皇收回成命。”

“请父皇收回成命。”

“求父皇收回成命。”

曾经无忧无虑的王府世子,朝着昔年慈爱的父王,而今高高在上的皇上声声哀求。

宽敞的殿内,锦衣华服的少年不再言语,头磕的又重又响,只几下,便让额头肿起一大块,显得稚嫩面容有些狼狈。

沉默无言的声音似震耳欲聋,看着无能为力的单薄身影,而立之年的帝王显得有些于心不忍,赶忙起身绕过桌案去扶他,却再难像往年他向自己讨要吃食玩物,亦或寻求帮助时那般干脆,潇潇洒洒地回上一句:“好!”

宋元安不管不顾,未听他往常一般爽快答应,便继续磕头,脑海里忽而响起了眼前之人曾经在晋王府时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安儿,只要你是对的,父王都答应你,都帮你。”

“什么都可以呀?”

“当然了,父王和你母妃都会支持你。”

“父王,父王,父王啊。”脑海中的印象转瞬而逝,他如往年一般哭喊着父王,大启天子紧紧抱着他,沉默不语。

苦苦哀求的法子无用,他涕泪横流,气急败坏,像街边村头的泼皮无赖一般,朝着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乱捶胡拍,无能狂怒:“嗯!不行,你不能把大姐二姐送走,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九五至尊仰着头,任由他胡闹拍打,始终沉默不语。

“来人。”

不知过了多久,宋怀玉抱着哭晕了的少年,看着他脸上泪痕犹在,对着紧闭的大门命令:“将太子带回去……叫小…叫御医好好瞧瞧……”

“快!”小宝闻听此言,朝着跟随宋元安的内侍招了招手:“你们把太子殿下带回去好生照料,别让他再跑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