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院门,楚幽辞再也忍不住,扶着墙便开始狂吐,鼻尖一直萦绕着血腥气,她感觉自己的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可是,还是忍不住,她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原来自己竟是如此胆小,不过是砍一只手指便如此不堪,即便已经见识过战场的残酷,自己亲自动手还是会如此。

“我竟是如此软弱吗?”楚幽辞抬起颤抖的双手,失望的盯着。

月河眼神沉痛,握住她的双手,在她惊诧看来时,说道:“郡主,属下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很害怕。”

楚幽辞心中一暖,眼眶有些泛红,终于想起了两个侍女,“你们两个吓坏了吧?”

临香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郡主,您方才太吓人了,便是在战场上,奴婢也没有感觉到这么害怕。”

楚幽辞温柔的摸了摸临香的脑袋,看向盈香,只听见盈香满含担忧的说道:“这种事情谁都可以做,郡主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还让自己这般难受。”

终于能体会到,杀戮可以让人平静,原来是真的,那股恶心之感早已消失,连同这些时日积攒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你们不懂。”

是的,她们不懂,都不会懂。

她带着记忆穿越而来,是外祖母陪她走过了惶惶不安的日子,给了她亲情和安定,她见识过皇宫最黑暗的时刻,心里却有着遮不住的光明,每一次成长,都伴随着要命的坎坷,一步一步,她变成了谨小慎微的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从母亲的信中,她看见了爱和期待,却无缘亲眼相见,渐渐长大,她明白了许多厉害干系,明白了利益牵扯,明白了什么是皇权。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和其他女子一般,嫁人生子,为丈夫操持家务,纳妾蓄婢,一年一年在后宅中消磨青春。可惜,十岁那年,外祖母意外知晓了母亲去世的真相,外祖母欲母亲复仇,因她之故,这才隐去仇恨,她还是知晓了,两年之后,她抓住了欲对外祖母下手的人,本以为小心谨慎,亲人便可安然无恙,没想到还是被钻了空子。

“可否借一步说话?”思绪被打断,楚幽辞面色有些不虞,却没有拒绝。

僻静无人处,两人对面而立,楚幽辞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为何非要做到这般地步,凶手是太后,与靖王何干?”谢寒州不解的问道。

楚幽辞笑了,眼眶发红,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谢寒州,你的父母,几万谢家军,皆是因此丧命,我没想到你竟然问我为何,哈哈,谢将军果然恩怨分明!”

哀莫大于心死,不外如是,谢寒州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眉头紧皱,“不想笑便不要笑了,太后那里,自有我去报仇,你以后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靖王是无辜的,当年,他还小”

楚幽辞停止了大笑,脸色越发肃穆,崩溃大喊道:“怎么不说了,当年他是还小,他无辜,我不无辜吗?太后做这些,无非就是为了他铺路,他无辜?可他是既得利益者,我呢,那是我唯一的亲人”

“”看着她疯魔的样子,只想将她拥入怀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楚幽辞狂怒变成呜咽,“我知道,母亲是因我之故才死的,她是因为想要护我,可是,外祖母呢,这么多年,我们活得小心翼翼,卑微到了尘埃里,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外祖母早已不想报仇,为何还要杀了她?为何?呜呜呜呜”

“我不会放过太后的”言语显得苍白,早就安抚不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或许是痛哭一场,她的情绪好了许多,冷静的开口道:“陛下不会让你动手的,太后得活着,那些老臣才能安心。”

谢寒州有些泄气,她说的是对的,喃喃自问:“太后的罪行已是朝野皆知,宋家已经倒台,她被幽禁不得自由,算不算报仇了?”

楚幽辞眼神锋芒不露,讽刺道:“谢将军竟是这般愚忠之人,可惜了,你的父母那般忠烈,你竟是个胆小懦弱之人!”

“胆小懦弱?”谢寒州呆立当场,没想到在她心中,自己竟是这般不堪吗?

“当然,你不思报仇,怎么对得起你谢家几万忠魂?”楚幽辞自知不可逼得太紧,随即又说道,“若是为国战死也就罢了,却是上位者为了一己私欲,平白葬送了性命,何等冤枉,你觉得,太后的一条命,能敌得过几万谢家军?”

“当年涉事之人,我已全部处决。”

“哼,倒是果断呢,那么如今为何手软了?因为靖王是你朋友,你不忍心下手?还是因为他是无辜的?可是,刑罚中本就有连坐,凭什么他就可以例外?”

谢寒州呆呆的站着,楚幽辞只说了一句“言尽于此”,便自行离开了。

“太后,靖王府送来了一份礼物,来人说,太后看了便知道意思。”杨嬷嬷捧着一个木盒子进来。

太后端坐着,接过盒子打开,手一颤,盒子摔在了地上,连带着里面的东西,杨嬷嬷仔细一看,心下大骇,那是一截苍白的手指,上面还有干涸的血痂。

杨嬷嬷声音颤抖,“太后”

太后已经魂不附体,她哆哆嗦嗦的拾起那截断指,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声音嘶哑的喊道:“送东西的人呢,在哪里,哀家要见他!”

杨嬷嬷心神大乱,去搀扶太后,“太后,太后”

“这是昭儿的手指,这是昭儿的手指是谁?是谁如此对待我的昭儿?”

话音刚落,门外便进来一人,“呵呵,太后难道是仇人太多了,竟然连送礼的人都猜不出?”

太后目露怨恨,手指颤抖的指着来人,“是你!原来是你,好一个荣安郡主,哀家竟是小瞧了你,杀你母亲和外祖母的人是我,你为何要对无辜的人动手,你们祖孙都是一般的心肠歹毒,哀家当家怎么没将你一起杀了,你这个祸害!祸害!”

楚幽辞上前,用力拍掉太后伸出的手指,笑道:“太后现下心情如何?是否很心痛?可是,我就是这般痛过来的,每时每刻,我都活在仇恨中不得解脱,放心,这还只是开胃菜,你以后会更痛的,你所珍视的,你所拥有的,我全都要夺去,你等着吧!”

楚幽辞在太后暴怒的声音中离去,耳边回荡着“贱人,贱人”,她依旧昂首挺胸,面含微笑,丝毫不理会周围的异样眼光,直到被一个声音叫住。

“荣安姑姑何时进宫了,也不来看看阿萤?”

楚幽辞心中无奈,自从宫中传出她与谢寒州的绯闻,大公主便时不时的找麻烦,即使她已经出宫了,仍旧避免不了,真是“红颜祸水”!

“大公主何必阴阳怪气,你想干什么,直说吧。”不耐烦应付她,楚幽辞的言语和神态全然写满了拒绝。

大公主是直来直往的性子,难得含蓄一次,却被驳了脸面,早就气炸了,“叫你一声姑姑,你便摆起谱来,你是什么身份,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身边的人见她如此沉不住气,心下大急,轻咳着提醒她,楚幽辞这才注意到那人,原是何蔓情何小姐,讨厌她的人聚在了一起,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真是有趣!

“何小姐也进宫了?本郡主还以为,何小姐正跟沈家公子在一处呢,毕竟,沈家上下对何小姐赞不绝口,恨不得立刻将你娶回家呢,就是不知,何小姐嫁入沈家,要如何称呼本郡主呢?”说完,楚幽辞做作的以手掩面,轻轻的笑了。

何蔓情被说中了心事,面上发红,一声也不吭,猪队友大公主再一次上线,丝毫没发觉何小姐已经快要急哭了。

“荣安姑姑,沈公子与蔓情是两情相悦,你就不能成全他们吗,沈家上下喜她不喜你,是因为你本就招人厌烦,这也能怪到她的头上吗?”

楚幽辞悠悠说道:“大公主的意思是,她一个御史中丞家的小姐,竟然与已经定亲的公子勾搭,如今要去沈家做妾吗?”

大公主呆愣,她不是这个意思,自己只是想让荣安识相,去父皇那里退婚,怎么成了这般,她看着欲哭无泪的何蔓情,心中有些不安。

“本公主不是这个意思,你休要曲解!蔓情,你放心,这等谣言定然不会传出去的!”

何蔓情可不敢相信大公主的保证,遇上荣安郡主,哪一次她们能占到便宜了,想到此处,心中越发懊恼,自己怎么脑子糊涂了,明知道斗不过,还要自己撞到人家面前,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