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她好好活着
“她怎么样?需要我把爸妈带过去吗?”宁语安语气略显沉重。
裴知树盯着女人沉默了一会,浓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道:“不用了,好不容易才发泄出来的,让她自己待一会吧。”
这几年她都没能像这样将过去那些事真正的拿出来摆在眼前宣泄过。
陆林是个倾听者,她也只会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冷漠地陈述出来。
她压抑太久了。
“你弄这一出,看出什么了?我总感觉,她对那个肖聿,或许也没那么多执念了。”
裴知树没吭声,被冷风吹得有些干涉的唇瓣抿了抿,耳旁好似响起那两道激烈的对话。
宁宇安又道:“从你把她捞起来到现在,这么多年,哪怕在医院昏睡的那么多天里,意识最模糊的时候,她也没念叨过一次肖聿这个人,连做梦都是她爸妈,你不觉得,两人的死,或许才是每次刺激她痛处的那个点吗?”
裴知树眸光深了深,听着风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声,依旧没出声。
無錯書吧他一直都有怀疑,但今天这一场,也确实让他确认了不少事。
宁宇安当时不在场,沉吟了下,疑惑地问道:“他俩这是把话摊开说清楚了?三年时间,肖聿暗地里也没间断地搜索过,人一出现就奔上来,目的不言而喻,当年她跳海前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今天要是真的说清楚了,不会是要续上吧。”
虽然是跳海,但搜了那么多天,除了手机、证件、衣服等一些东西,也没见着一块尸骨,凭肖聿那种精明的自然不会相信她真的死了。
不管是真不相信还是不愿接受,他也确实偷偷摸摸的让人找了很久。
他话音落下,裴知树眼睛蓦地一眯,视线移到墓前其中两束蔫了的花上,凌冽地寒风里响起他极为讽刺的冷笑,“今天之后,你觉得我还会再给他机会?一个早该出局的人,我会让他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宁语帆在房间里那些话在他脑海久久重复的徘徊,那每个字也仿佛是在告诉他,她在肖家那两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五年前,轰动满城的一场世纪婚礼,一个天之骄子,一个豪门千金,郎才女貌,极为般配。
照片上,她依偎在男人怀中笑的那么开心,眼里的爱意和甜蜜也毫不掩饰,他以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是门当户对的结合,婚后生活总不会太差。
直到后来看着她每天进出酒吧,情绪低迷,神色忧郁,几乎没再笑过,他才恍惚察觉到什么。
可是,一切却都晚了。
……
天又飘起了小雨,裴知树结束通话,哭声也没了,静静看了她一会,抬腿走了过去。
他走的很慢,步子刻意放轻了,停在了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她还在哭,大概是哭不出声了,肩膀隐约颤抖,有低低的哽咽声传出。
灰色的天空下,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仿佛笼罩在悲戚的阴霾中,孤寂的厉害。
他到底还是没再往前跨出一步,保持着那个距离,又陪着她待到了傍晚。
细细如丝的小雨还在飘着,气温越来越低,风也越来越刺冷,寒意入骨。
再这样下去,多半是要生病。
裴知树微微蹙眉,身子动了动,蹲到她面前,低着头,瞳孔紧紧锁着她的脸,因为许久未说话,嗓音有些粗哑,“帆帆,我们该回去了,改天我再带你过来,嗯?”
她早就不哭了,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宣泄完所有的情绪,呆滞又放空的样子,但那双红肿的眼睛,始终盯着碑上的照片,不是空洞无神的,很清明。
又完全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裴知树看了她好一会,又低低唤了一声,“帆帆。”
宁语帆静静地看着那两张黑白的照片,眼神一寸不离,失血的唇忽然动了动,“裴知树……”
哭的太久,几乎失声,一点点沙哑的尾音散在风里。
男人听懂了,几乎是接着她的声音,“嗯,我在。”
宁语帆又抿了下唇,微微调整了下呼吸,仿佛在慢慢蓄力,沉闷沙哑的声音轻轻溢出,“二十年,他们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着,对我那么好,几乎把所有的呵护都给了我,可是……我却为了一个人,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们的事,最后还亲手害死了他们……”
裴知树没作声,暗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听她说着。
宁语帆眼皮微微垂下,像是不敢面对上面的人,表情低落,嗓音又隐隐颤抖起来,“……那,那场车祸,本来不该发生的……他们……也不该死的,是我……看到了肖聿的那个新闻和视频,心情不好,跟他们打电话胡乱发了一通火……”
裴知树瞳孔极快地扩散开,唇瓣立即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就是她一直憋在心里不愿说的东西?
宁语帆顿住,闭上眼,咬紧牙齿,像是极力压下重新涌上来的情绪,疲倦沙哑地继续道:“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跟他们大吵,我不知道他们……在开车,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跟他们那样吵架……他们大概也是被吓到了…太担心才会……”
她突然止住了声,五指攥紧,心撕裂的痛,脑袋也阵阵发紧的痛。
已经干涸的眼睛,眼泪又掉了下来,无声无息,逐渐汹涌。
它像是个秘密和隐痛,在她心里埋了三年,始终惴在那儿,她忘不掉,却始终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跟谁说。
每每想起来,那种负罪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此时站在这里,她好像是才真正找到重新面对的勇气。
“帆帆!”
裴知树眸光刹那间阴鸷又沉痛,手按住她的肩膀,越收越紧,俊脸靠近,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绷紧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帆帆,你听我说!那件事不怪你,陆林说过,你那个时候已经病了,那些情绪无法控制,不怪你!他们也不会怪你!”
宁语帆紧咬着唇,眼泪不断滑落从下颚滴下,静默了好一会,才隐约哽咽出声,“我明白的……”
她现在又怎么会不明白,但事情的结果确实是她造成的。
此时决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她也只是不想再逃避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她可以好好的活着。
“裴知树……”
她地眼神终于缓缓移到他脸上,泪水模糊的,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声音无力虚软,“我们回去吧……”
男人幽暗的眸子落了温柔,“好。”
他不再多说,知道她蹲了那么久,又哭了那么久,根本没力气再站,问也没问,将她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