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有苦说不出的果酱

在围棋上有个专业术语叫做试应手。

具体含义就是在你不知道怎么下的时候选择将棋子下在一个脱离主战场的位置，以此来看对方怎么应对。

通俗点解释就是在碰瓷。

对局者选择下出试应手有着不同的目的，有的人是想给自己理出一个作战的头绪，有的人只是在故意恶心对手，给对手心态加加压。

毫无疑问，江然下出这手点三三的目的就是后者。

点三三的后续变化他了熟于心，别说是整个烂柯道场了，就算放眼世界也绝不可能找出第二个对点三三后续变化比他更了解的人。

这种下法已经刻在了江然的骨子里，可不是赵果果这种半吊子的人能够碰瓷的。

看到赵果果选择挡的时候，江然回到自己的角地同样下出了挡。

见此情景，赵果果终究还是没忍住，向着江然质问道：“你模仿我？”

赵果果口中的模仿是只模仿棋。

所谓模仿棋，意思就是指执白棋的人处处下出和黑棋一样的招法。

不过江然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不道德的招法，他只是笑而不语，然后主动结束了初期的模仿，快速在左上角定型争取到了先手。

抢到先手才是江然的目的。

第十六手，白棋飞镇，再度将选择权交给赵果果。

现在的赵果果身处悬崖边缘，能否悬崖勒马选择和平发育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在看到这手棋，一直负责记谱的钱多多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他想起前几天老师上课时讲述的有关点三三内容。

老师说点三三这手棋有利有弊，后续还蕴含着诸多复杂的变化，像他们这种冲段少年只需要了解，暂时不要深耕。

钱多多明白老师话中的含义，这种违背棋理的下法想要成为棋坛流行下法势必要经过职业赛场的考验。

可职业联赛发展至今，他钱多多就没见过有谁敢在布局就下出点三三的。

那不是明摆着想让对手围出厚厚一层外势吗？

傻子才上来点三三！

看着赵果果用才学来的招法欺负新人，钱多多第一时间还是有些不屑的，可在看到江然后续的应对，他忽然觉得，不管江然棋力如何，至少在脑子上还是要优于赵果果的。

目光落在棋盘的左下角，钱多多又想起了万千老师在课堂上的一句叮嘱。

“如果有人在你点三三的时候下出飞镇，记住，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好不要托，尽量长了做活。千万别将局面下得太复杂。”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钱多多不能理解，长和托这不同的两手难不成后续的应对也不一样？

不都是挡住和平发育？他们早就研究出来了。

然而看完这场棋局之后，钱多多这才明白万千老师说的那句话潜藏着怎样的良苦用心了……

历经初期的和平发育，赵果果的心态愈发趋于稳定。

点三三这个定式她都吃得透的不能再透了，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于是乎，下一手，赵果果忘记了老师的叮嘱，直接托了一手！

看到这一手，钱多多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赵果果这家伙上课又没听课。

不过江然一个新来的总不能下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招法吧？

不就是白棋长，黑棋再长？要不就是白棋退黑棋挡住。

不不不！

下法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

为了好好照顾赵果果，江然这一次可谓是准备了芈氏飞刀这个大招，更别说这个大招还是她赵果果主动要见的，都这样了，江然这个主人再不开门接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本来他还想着怎么尽快结束战斗，不过这下好了，芈氏飞刀这个定式一出，大半个棋盘已经提前没了。

且不说万千老师有没有将芈氏飞刀教给他最疼爱的大弟子，就算是教了，以赵果果的记性能领悟芈氏飞刀其中一个变化已是难得。

可万一没教……

江然已经提前在心里为赵果果默哀了。

上来就没了一个角，这要还能继续下去，那可就有故意熬时间的嫌疑了……

下一手，江然外扳，直接掏出芈氏飞刀正面迎战！

赵果果看着面前这个古怪但又隐约感到一丝熟悉的棋形，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可在三十秒一手的快棋里根本没有时间平复心情，思考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只能凭借自身的积累和棋感去应对。

而现在，赵果果孕育出的棋感告诉她，还在等什么，白棋即将出现一个断点，赶紧冲它啊！

这一刻，赵果果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选择顺从自己的本心。

在自己的棋感面前，连小婉莹和钱多多都被斩于马下，你一个小小的江然又有什么能力和我抵抗？

冲了之后你外面全是断点，你江然拿什么和我打啊！

下一手，黑棋冲！

局面愈发复杂，赵果果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完全没觉察到危险正悄然逼近。

而逼近的危险瞄着的正是下方那一整块看似活了但已经死了的黑棋。

中了芈氏飞刀的陷阱江然不怪赵果果，因为很少能有人在面对这个棋形能保持冷静不去冲这一手。

这就好比男人的那张嘴，嘴上说着“我就**不进去”，可到最后的结果全部都变成了“你骗人”。

下棋的人没谁能够忍受这种诱惑。

只要能赢，别说损人利己了，损人不利己的招法该下就是下，更别说冲这一手看似是损人又利己的手段。

所以还等神马啊！

干就完了！

然后干完以后你才会发现自己上当了！

当你想要脱身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已经跑不出去了。

“不认输吗？”

看着逐渐上头，想要拼个你死我活断上去的赵果果，江然还是出于好心劝了一嘴。

好歹都是同窗，江然不想让赵果果太难看。

现在赵果果收手，放左面白棋一条生路，她的胜率大概还有两成。

但诱惑在前，赵果果已经六亲不认了。

过去从来都是她被杀大龙的份儿，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杀别人大龙的机会，你让她投子认输？

没得商量！

今天她赵果果必须要尝尝龙肉！

“唉。”

看着赵果果的下一手，江然叹了口气。

现在这局面他不想杀都不行了，赵果果已经把她的大龙放自己嘴里了。

棋盘上的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能赢，而这个时候棋室内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已经输了。”

李婉莹转过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陈瑜，小声问道：“陈瑜师兄，是果果输了吗？”

小鱼儿陈瑜点了点头，在脑海中算了下后续的变化。

这局面就算是换职业九段来上也改变不了结局。

此时此刻，久久没有落子的赵果果手指发抖，已经没了先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看着棋盘上彻底死尽的黑棋怔怔出神。

不是，黑棋怎么就忽然死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还活力满满的黑棋怎么在几手之后就嗝屁了，她下得也没问题啊，就只是在收气杀棋。

可为什么杀到最后死的反而是自己的黑棋？

行棋至此，换做是个初学围棋的人都能明白黑棋气不够，杀不过白棋，赵果果自然也心知肚明。

可她还是不能接受大好局面尽数葬送的结局。

“我……”

赵果果嘴唇颤动，刚想说些什么为自己挽挽尊，让这场棋局落下帷幕的时候，只听见面前的江然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莫得感情，“师姐，承让。”

“这盘棋要不是师姐手下留情，恐怕我也赢不了。”

此话一出，赵果果的脸色黑的跟个锅底似的。

她？

手下留情？

她也没留情啊！

这一刻，赵果果感觉自己被江然当众反复拷打……

而一旁的李婉莹看着这一幕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崇拜的光。

师弟果然厉害，又让师姐我学到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