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儿子叫李文御如何?”黄凤清想了想道:“就如我刚才所说的,你名字中‘刀’字太锋利,恐将来有一天伤了你孩子,所以添个‘御’字来挡。再者你儿子得一‘文’字,与你这父亲一文一武,如何?”
“汉刀替犬子李文御谢过少爷!”李汉刀眼眶里都打着泪花,他又跪了下去郑重的磕了一个头:“我儿子的名字是状元公取的,天底下还有谁能有这般福气!少爷,这支笔有何吩咐?”
黄凤清笑道:“没什么吩咐,送你儿子了,一个‘文’字不能白取。”
“啊!少爷!”
李汉刀泪流满面,又欲跪下去磕个头,却被黄凤清一把扯住:“别磨叽了,还要不要回去!”
回到六道口胡同,黄凤清才发现自己家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各种花团锦簇的轿子把家门口围的水泄不通,周梨如今已然是京城黄府的大管家,他站在门口热情招呼着前来贺喜的各色人物,与他们谈笑风生。
李汉刀问:“少爷,我们要不要从后门进?”
黄凤清想了想,摇头道:“这样不妥!我初来京城,还是需要步步为营,从后门进家里显得我太小气了。”
说罢,他下了车轿,大步朝自己家走去。
“状元公回来了!”
他不认识别人,别人自然认识他!一声欢呼,黄凤清被众人团团围住,一众人争先恐后的向他作揖祝贺,黄凤清面带笑容一一拱手还礼。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看到满院子的礼物他又犯起了头疼:“周梨,这是怎么回事?”
黄凤清高中状元,这对周梨的心境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回答黄凤清的话又比以往更多了点谦虚和谨慎,他苦笑道:“回老爷,我也不想替您收这么多礼物,可是有些人把礼物抬了过来撒腿就跑,还有些朝中贵人送礼过来我也不敢推辞。”
黄凤清抬头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物头都大了:“一共多少礼物?”
周梨道:“一共一百九十八件礼物。”
黄凤清闻言一下子血压飙升,急的心焦:“刚来京城就收了这么多礼物,日后还得了?不行,绝不能打开这个口!”
“礼物上总有名帖的,你派人一家家送回去,送回去的时候多说点好听的话,别和人家生了嫌隙。”
周梨道:“是!”
“送回去我看不妥。”林清弦从里屋走了出来,满目春风和煦。
黄凤清看到林清弦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位儒雅的林叔深谙人情世故。
“我该怎么办?叔叔快教我!”
林清弦道:“人家来送礼,全退回去太失礼了,东翁,你这就派人去城南采购上好的文房四宝,然后照着名帖作为回礼一家家送去。”
“状元公送的文房四宝,无论贵贱,都是很有意义的礼物。”
黄凤清闻言大喜:“还是林叔想的周到,周梨,快去安排!”
交代完这些事后,黄凤清回到了书房,躲了个清净。
林清弦此时脸上挂着笑意:“凤儿,恭喜你高中状元,真替你父亲高兴。”
“是啊!老爹知道了肯定要欢喜疯了。”
黄凤清眼神虚虚地看着家乡的方向,脸上痴痴的笑着。
喝了一盏茶后,他和林清弦道:“叔叔你可知我这个状元怎么来的吗?”
林清弦:“略有耳闻,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凤清把今天殿试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林清弦说了一遍。
听罢后,林清弦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个李谪会是如此鲁莽之人,会这般顶撞皇帝。”
黄凤清感慨:“论才华我不及他,他若不是犯了忌讳,这状元我是争不过他的。”
林清弦否认:“凤儿,成大事者应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绝非以卵击石,就这点,这个李谪学问再好,也不配站在朝堂上。”
“我明白。”黄凤清叹息道:“说实在的,无论才华还是风骨,我都不如李谪,这个状元,我受之有愧。”
林清弦笑道:“别人中了状元都是意气风发,怎么到你这里就是感春伤秋了?要我看,这就叫人情世故,没有权谋,学问做的再好也是白搭,李谪就是这样的人。”
黄凤清淡然一笑,道:“叔叔,我也不是感春伤秋,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林清弦问:“哪里觉得奇怪?”
黄凤清道:“会试的时候,皇帝出了一道有伤圣德的题目,是要我们驳倒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一说,从而论述东洲灾变和皇帝没有关系,这场会试,李谪是会元。”
林清弦是才思敏捷的人,立刻听懂了黄凤清的意思:“也就是说,李谪在会试的时候,顺着皇帝的意思写了一篇文章。”
黄凤清点头道:“对,写这篇文章实在让人惭愧,我写完后都觉得自己恶心,不曾想李谪居然写出了个会元。”
林清弦:“那说明,这个李谪不是一个愣头青,他是故意在殿试的时候激怒皇帝的!”
黄凤清:“对,不过我更愿意理解成他是有意在殿试上向皇上直言进谏。”
林清弦若有所思都点头。
“对了,李谪现在怎么样了?”黄凤清问道。
林清弦:“他被逐出京城了,已经不知所踪。”
“这么快?”
林清弦摇了摇头:“能不快吗?皇上下令把他逐出京城,捕蝶郎几乎是把他架着扔出城门的。”
黄凤清遗憾道:“可惜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看不透李谪。
也许李谪来参加科考本就不是为了功名,他只是为了向永徽帝直言进谏。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
奉天城东去二十里,老驿站。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书童百无聊赖的坐在驿站门口,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头,他嘴里叼着一根草,屁股下坐着一本厚厚的《孟子语类》,嘴里念念有词地道:“九天、十天…应该快回来了吧。”
突然,他吃痛的大叫一声,然后捂着脑袋一下子跳了起来,咆哮道:“谁?谁敢谋害小爷?”
“叫你看书看的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声音,书童一下子就停止了喧闹,惊喜的向身边看去。
原来是一袭白衣的李谪。
李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小书童立刻变得十分乖巧,撒娇般贴了上去,笑道:“公子回来了!公子考的怎么样?”
李谪又敲了他一下脑袋:“落榜了。”
连续被敲两下,小书童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道:“是不是落榜了,你就把气都撒我身上了?我生气了!”
李谪揉了揉他脑袋,好笑道:“让你好好读书,你又偷懒。”
“唉!”
书童抹掉眼泪,拍了拍李谪的大腿,安慰道:“公子你别难过,咱们回去好好看书,三年后我再陪你来考。”
李谪笑着摇了摇头:“不考了,我们也不回去了。”
“啊?”书童愣了一下,赶紧追问道:“公子,不考了可以,可为什么不回去了?”
李谪:“因为我爹不在家。”
“唉?”书童更疑惑了:“老爷去哪里了?”
李谪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这老秃驴又跑哪里去了?这老家伙立志出家当和尚我劝也劝不住,他又不要我养老送终,我管他作甚。”
小书童茫然的看着他:“那公子我们去哪里呢?”
李谪拿起他的行李背在自己肩膀上:“去东洲。”
小书童脸色一下变了:“公子,我们去东洲干嘛?那边不是在闹饥荒吗?”
李谪哈哈大笑:“我带你去讨饭!”
“呜呜呜…好好的家不回,东洲饥荒你也要去凑个热闹,跟着你我真太倒霉了。”
四月初二,丙辰科武考开考。
这届的武考考场是在京郊马场,这京郊马场本是皇族狩猎之地,常年有军队驻扎在此,马场归兵部直接管辖,这里自从接到筹办武考的旨意后,驻守的军士在这里圈起了一个巨大的演武场,规模大到可容下两百骑兵对冲演武。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皆是重文抑武,因而武考的隆重程度远不及文举。武考没有皇帝亲临,只有皇太子驾临。本届武考的总裁是兵部尚书,副总裁由两位兵部侍郎担任,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多位任职兵部的文武官员。
严浩也报考了武考,并顺利通过了考核,今日一大早,黄凤清就陪着严浩来到了马场。按照严浩自己的说法,他考中春闱了绝对是个意外,虽然被赐了同进士,但他依旧不想放弃武考,他要来这里和天下英雄过过招。
“纳兰小姐,日日思卿不见卿,我心如月阙。”
说这句话的时候,严浩眼眶中滴下了一滴泪水。
他面前风姿绰约的女子见他这个样子又怜又爱,眼眶也湿润了,用帕子轻轻地为他拭去了泪水,温柔地说道:“公子莫哭,奴家也想你。”
黄凤清和周梨忍不住翻起了白眼,这女子就是那日状元楼里的花魁。那日黄凤清醉倒后,严浩坚持要替弟弟‘代为受过’,他在花魁的房门前一番花言巧语后,成功进了房间,又凭借着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说尽天花乱坠的烂话,终获美人倾心。
严浩把女子一把搂在怀里,柔声道:“纳兰小姐,今日有你看着我,我必定能勇冠三军。”
那女子依偎在严浩的怀里:“公子昨日金榜题名,今日又来参加武考,当真是文武双全,你让奴家…让奴家好生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