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卯时，我便带兵出发。”
大将军安排完军中的一应事务后，最终敲定了自己动身的时间。
景昊和羡渊一直在角落里安静得听着，但在听到大将军明日便动身时，景昊的表情不由得动了一下。
他看了看大将军，又微不可察的侧头，瞟了一眼羡渊，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垂下头去，并没有开口。
羡渊一直端坐着，景昊的动作虽然轻，但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大将军说的话上，故而对于身边人的情绪变化，瞧得一清二楚。
“诸位早些回去休整吧。”
大将军再次开口，众人行礼告退。
在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后，大将军出言唤住了郑成威，“副将留步。”
郑成威听后立刻站定，等着大将军吩咐。
大将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日，苍云堡便托付给你了，云山这孩子做事谨慎，我是放心的，但是和他哥哥一样，死心眼，你要多费些心。”
“这是自然的。”郑成威点头称是。
但随后大将军说的话，却是将整个苍云军最后的底牌，都交到了郑成威手上。
“如若谢安当真打算拼死一搏，其战力不容小觑，一旦防守不及，切莫恋战，放弃雁门关和苍云堡，整军退至第二道防线，引他们进关。”
大将军说到这便停了，抬眼，坚定得望向郑成威，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重重得按了下去。
“我相信你的判断。”
郑成威听后，面上的表情难得凝重，眉头紧锁，舌头不住得舔着嘴唇，他知道大将军说的是什么，若行此招，无疑是将苍云堡一并搭进去与狼牙军同葬。
“若真到了这一步，别犹豫。”大将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依旧坚定得嘱托道。
郑成威知道，两军交战，结局唯有胜败，如若败了，留下什么都没有用。
他最后冲大将军一抱拳，算是应下了。
口中唯剩二字，“保重。”
他再走出营帐的时候，亦如楚云河当时一般，仰望着四周高耸的城墙，长长地出了口气，看着落日将每一块砖石都染上了一层赤金，心中万般思绪，不知道此情此景，还能再维持多少时日。
梦璃一直在帐外等着他，见他出来，刚想上前牵他的手，却见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又将手缩了回去，乖巧得跟在了身后。
郑成威看到了她的动作，脸上一扫所有阴郁，笑着转头，直接拉住了她要缩回去的手，将她牵在自己身侧。
二人并肩踱步在夕阳里。
“梦璃，让你们的人分批撤回吧，回苗疆去，你和羡渊若不想走，可以暂时留下，若日后战况对我们不利，你俩也得一并撤走，去后方，那里羡渊熟悉。”
“我们的苗医留在前线，可以减轻军中医官的压力，不一定非要撤走。”
但这个提议却被郑成威十分坚定的给拒绝了，“戍边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不必累及你们，打起仗来刀剑无眼，如有伤亡，你回教里也没法交代。”
见他态度坚决，梦璃也是个极其明事理的姑娘，也知其说的在理，因此再未过多分辩什么，点头应下了。
看她应允，郑成威也不走了，直接转身，把姑娘环进自己怀里，怜惜的抱着。
他原还有很多话想嘱咐，但是转而想到，这样一个可以在自己深陷危险时，提前分兵来救援，而后又独自带着为数不多的人手，将粮草安稳运至太原的姑娘，又如何需要他来分神照料。
故而千言万语，只剩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耳语。
“谢谢你。”
同样在心中暗自踟蹰的，还有景昊和羡渊二人。
自打从大将军营帐里出来，景昊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如今更是托着腮帮子坐在灯下发呆。
羡渊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于是，走到他身边，将自己的手塞在他微蜷的掌心中，笑着开口宽慰道。
“去吧，去和大将军讲，明早同他一起出发。”
闻言，景昊惊讶得回过神来，瞪着眼睛盯着羡渊瞧。
無錯書吧但羡渊还依旧笑着。
“你不用顾及我，想去便去，我就在这儿，等你凯旋归来。”
尽管他如此说，景昊的心中还是犹豫着，他从小跟在大将军身边长大，大将军的行军作战风格，他是极其熟悉的，就连功夫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此次若能有他和敬林师兄伴其左右，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他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隐隐的预感，此次一别，若再回来，恐怕就不是眼前这般光景了。
羡渊并不知其心中所想，只当他是不放心自己，于是抽出手，双手环抱，揽着景昊的肩膀，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去做你想做的，我不想成为你的牵绊，不是说好了，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别再这般婆婆妈妈了。”
听到羡渊这样说，景昊同样抬手回抱着他，两个少年将头贴在一起，相互依靠着。
二人就这么安静地抱了好一会，最后，景昊像是终于决定好了什么，放开了怀里的人，起身向外走去。
看着少年起身背对自己的身影，说舍得是假的，但只要是雄鹰，就终究要独自翱翔于天地，羡渊哪怕万般不舍，脸上也依旧笑着，连带眉眼都弯成了柔和的弧度。
他心上的少年，终于要上战场了。
景昊走到门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羡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如同二人初见时那般明朗。
“谢谢你。”
听到这三个字，羡渊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深到营帐里都空了，他却还在笑着。
第二日一早，天还灰蒙蒙得暗着。
大将军一行人就已经整军出发了，一向不爱早起的羡渊，此时连同将士们一起，立在城墙上，看着大军浩浩荡荡得走了出去。
羡渊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景昊的背影，看着他着一身玄甲，带上兜鍪，雪白的盔缨迎风飞舞，此时就骑马跟在大将军身侧，他年纪虽小，身量却半分都没被旁的比下去。
远远望去，颇有股少年将军的英气。
景昊刚出城门，就忍不住回头望去。
城墙上，羡渊一袭白衣，挤在一群穿黑色玄甲的将士中间，颇为显眼，景昊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冲着城墙上的人，用力得挥了挥手，两个少年的目光隔着千军万马，撞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