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玩笑着说,但却不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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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索活到这把岁数,当然知道程彦衡话中的意思,半眯着眼睛盯着他上下瞧了瞧,“你是山里野狐狸托生的?想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去狼牙军里给你把麻烦解决掉?”

话被点破,程彦衡反而谦虚上了,“您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哦?”老爷子轻哼一声,成是个会借坡下驴的,既然程彦衡说没有,他也不往下说了,“要不咱俩继续聊聊景昊那小子去养蛇的事,我觉得是个靠谱的提议。”

见状,程彦衡连忙追了上去,拉下脸恳求道,“养养养,肯定让他去养,但是眼下,尸人的事确实棘手,一只便能牵扯一个小队的兵力,若是再继续炼制下去,哪怕是把整个苍云军搭进去,都无法保证雁门关不会失守。”

老人听后没再说什么,继续踱着步子溜达走了,但程彦衡知道,他这样的反应算是应下了,如若能得手,便是给自己解决了个天大的麻烦。

两个少年这边。

一进营帐,羡渊就把自己裹进了被窝里,里面尚且还有一点景昊睡过的温度,他不自觉的就往那个位置靠了靠。

景昊看着趴在榻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人,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嗯?谢什么?”羡渊不解,从褥子中抬起脸。

“我们苍云军的事,本来和你没什么关系的,如今却让你跟着受累。”

一句话,说得羡渊直皱眉,“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能,我怎能眼睁睁得看着那些受伤的将士受罪而无动于衷。”

看着羡渊变了脸色,景昊也觉得是自己失言,只能垂下头去,不再多话。

羡渊如今侧头趴着,看着景昊别过去的脸,心中又顿觉歉疚,不知是不是自己方才有些困,才把话说得那般不近人情,他话中的重点,明明是后面半句。

想到这,羡渊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拉了拉景昊的衣角,“昨日夜里,我听营帐里有人哼一首歌谣,很好听,之前从没听过。”

景昊听着羡渊的声音,困倦得带着鼻音,但还是在强打精神的找话同他讲,心中又暖又怜,生怕有一日,若自己不在了,他这般为人着想的性子,最后会落得和洛青崖一样,自苦而不得自救。

“你还记得调子吗?哼来我听听。”景昊尽量将自己的情绪藏好,笑着回应。

羡渊如今已经微微合上了眼睛,听到回话,还是努力将脑海中断断续续的曲调哼了出来,他的嗓音本来就柔和,如今又带着困意,硬生生将一首北地歌谣,哼出了南方温柔细语的调调。

“柳芽儿弯,杏花儿甜……”羡渊一开口,便仿佛身在萤火缭绕的树屋,外面是氤氲的水汽,四周绿意盎然。

这歌谣景昊自然是会的,每个出身雁门关的孩子都会,他接过羡渊口中的调子,开口唱道。

“折了挂在大门前,”

“远行人把家还。”

“月牙儿弯,桂花儿甜,”

“稻谷田里说丰年,”

“黄灿灿艳阳天。”

“枯草儿弯,霜花儿甜,”

“北风捎来腊月寒,”

“雁门关雪满山。”

……

这是羡渊第一次听到景昊唱歌,嗓音是北地男儿独有的辽远厚重,歌谣里句句唱着甜,曲调末尾却处处透着凉,就仿佛是这边塞一望无际的荒原,头顶偶尔有苍鹰,嘶鸣着飞过残红的夕阳天。

羡渊被他唱得,困意都没了,睁着眼睛盯着他的侧脸看。昨天夜里,他听得不真切,故而觉得调子好听,如今配着唱词细听来,只觉得苍凉得想哭。

景昊一低头,就看到羡渊的模样,转而挂了满脸的错愕,以为是自己唱的太难听了,都给他唱精神了。

羡渊原本扯着他衣角的手,如今滑下去,覆在了景昊的手背上,轻言道:“唱得真好听,但是以后别唱了,听得我心里难受。”

景昊听他夸自己唱得好,心中顿时欢喜起来,嘴角扯开,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一扫所有阴郁。

羡渊最喜欢看他的笑脸,就仿佛是烈阳下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整个人都带着热烈。

他又重新合上眼睛,迷糊间,听着榻边的人,轻声说了句,“睡吧,我陪着你。”

故而整个梦里,他都置身于苗疆的花田,周围春光明媚。

但和那明媚不同的是,狼牙军帐中,谢安的脸色如今阴沉的,仿佛随时都能跳起来杀人泄愤。

卓格战死,还赔掉了大半的军备和三千余众将士,虽然拔掉了苍云军中最坚硬的盾,但也让狼牙军元气大伤。

整军在此驻扎半月有余,军需粮草也已所剩无多,后方补给还要三五天才能到,这段时间里,自己不能妄动,一想到这个,他就心中不甚安宁,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夜里,大军还在休整,谢安养的小狼如今已经愈发健硕,偶尔还能扯着嗓子,发出一两声稚嫩得狼嚎。

大营最西边角落里,放着一排排铁笼,笼里是用铁链拴着的,炼制好的尸人,偶尔被这狼嚎勾得,躁动得撕咬着铁门。

这排铁笼前有个营帐,大小仅有普通的一半,里面住着的正是那位给谢安提供尸人的老者。

这老人身型枯槁,眼睛细长,就连眼梢处的皱纹都是斜飞的,脸颊瘦的凹了进去,只要盯着人瞧,便如毒蛇般阴狠,看得人浑身不舒服。

这会他正拿着一堆瓶瓶罐罐,不知在勾兑着什么,整个帐中都蔓延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就在他抬手,要将瓷瓶里的液体倒进面前的陶碗中时,帐外却突兀得响起一个人声来,声音苍老,闻之生寒。

“腐尸毒岂是你能胡乱勾兑出来的?”

这声音惊得老人手一哆嗦,瓷瓶没拿稳,直接摔在地上,瓶中的液体将地毯都烫出了一个黑窟窿。

“谁!?”老人猛得转身,双目警惕得盯着门口。

但还不等他看清,便有一道黑影鬼魅般得蹿了进来,布帘微掀,仿佛进来得只是一丝微风。

而后骨笛一响,外面铁笼里的尸人,齐刷刷得站了起来,乖顺得好像回了神志一般。

来人于他背后站定,再次开口,惊得这老头的脊背都绷直了。

“乌笛尔,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