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的两个字,就像是擂鼓的鼓槌,每一个字都重重得敲在羡渊心上,他只能抬手,紧紧的抱着面前的少年,权当做自己的回应。
景昊原本托在他后脖颈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只要战事一结束,我就陪你回苗疆。”
羡渊在他怀中乖顺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急——”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帐外的传令声打断了。
“传大将军令。”敬林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大将军吩咐军中文官同百姓一同撤离前线,由景昊和云山师兄带队,疏散途中务必严查百姓身份,一路上护众人万全。羡渊少侠也同他们一同撤离,在后方等待五毒教接应。”
二人听后,羡渊想着方才景昊同他说的,要听大将军的话,他说什么便做什么,因此并未迟疑的点头应下了。
谁知此时景昊却犯了倔,不满得说道:“师兄,大将军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所以不让我留在前线?”
敬林当然明白景昊心中所想,方才去楚云山那传令,也是被他一连串的追问着,大将军为何派他去后方,是不是自己哥哥的缘故,此时再听到相同的话,也只能无奈得摇了摇头道:“大将军的确是这么吩咐的,这会他还在同楚云河副将商谈作战计划,你可以再去细问问。”
景昊也知同敬林说是没用的,因此待他走了,便迫不及待的想往大将军的营帐跑。
羡渊怕他少年气盛,在如此要紧的时候去冲撞大将军,便也追了出去,一面又想着,自己这些日子多得大将军照拂,此次撤离,于情于理也是应该去与他辞行的。
谁知二人跑到一半,就看到营帐前的一块空地上,一众文史官已经尽数列在了原地,虽然皆是文官,但是执行力却半分没比苍云堡的将士们差。
这一幕不禁看得二人动容,景昊去找大将军理论的底气,瞬间就弱了下来,他原本只觉得,守在前线,上阵杀敌才是作为军人的荣耀,撤去后方就是没能力的表现,因此方才才如此抵触,但看着这些立在寒风中的大人们,却是头一次感觉到此行任重道远。
这些文官们就安静得候在原地,每个人的背上都背了一个半人多高的书箱,虽然人数众多,却无人交头接耳。
一直到羡渊看到人群中的朱真,才大着胆子上前问道,“朱真大人,你们背的是什么?一路上路途艰辛,这些东西恐怕会增加更多负担,你们亦没有习武,恐怕……”
朱真慈爱得摸了摸羡渊的脑袋,“小友有所不知,这些都是苍云堡的一些重要卷宗,以及历代将士们的名册。”
朱真顿了顿,又往苍云堡的方向深深得望了一眼,“忠骨英魂,裹尸沙场,哪怕生前多么的威名赫赫,死后也都只是化做几缕青墨,印在这书册上供后人瞻仰,倘若连这些都被战火给毁了,当真可惜,我们劳碌些无妨的,但苍云军不能没了传承。”
羡渊之前只听闻苍云军将士忠勇,却从未想过这其中还有历代文官们一笔一划记录和守护着的传承,不禁动容得向一众文官行了个礼,“大人们忠烈,羡渊自愧不如。”
景昊自然是知道这些书册的,但他平日里不爱读书,因此翻阅的甚少,时至今日才知,这些传承有多厚重,因此停住脚步,彻底打消了去找大将军理论的念头。
羡渊一眼便看出他心中所想,因而还是出言转圜道,“就当是陪我去跟大将军辞行了。”
二人来到大将军帐中时,他和楚云河似乎刚送走一个,因此对于景昊二人的到来,丝毫没有意外。
大将军刚想张口同景昊讲明利害,谁知他却乖顺的立在一旁,并没同自己耍小孩子脾气。只有羡渊拱手道:“近些时日多得大将军教导,羡渊铭记在心,此番撤离,我定同云山师兄,还有景昊一起,安守百姓和大人们无虞。”
大将军看着他俩,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但最后还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柔声嘱咐道:“两军博弈,任何歹毒的计谋都使得出来,因此你们也要加倍留心,不光是要守好众人,也要守好自己。”
二人听话得应下了,羡渊也不再多言,转身便告辞回去收拾自己的行装,在他走后,大将军却叫住了景昊。
“经历了这么多,你也应该见识到了,五毒教术法诡谲,用蛊之奇天下罕有,因此莫要让羡渊有机会,在你身上下些奇怪的蛊,你切记。”
闻言,景昊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反驳道:“你是怕羡渊害我?他不会的。”
大将军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害你,但是蛊虫能害人,亦能救人,我是怕你真正懂了那日,后悔都不及。”
景昊彻底被大将军说懵了,还想再询问什么,却被挥手下了“驱逐令”。
但他知道,大将军但凡是张口说出来的话,定是意有所指,不会平白无故的同他讲废话,因此这一言,犹如一颗种子,提前埋在了心里。
这时,前去通知村民疏散的士兵回禀,已经有村民在雁门关外候着了。
楚云山和景昊二人不敢怠慢,连忙带着人手,按照大将军的吩咐,前去核验村民的身份,并一一记录入册。
如今天色虽然大亮,却也是北地最为寒冷的时候,头上硕大的日头,再怎么照,也抵不过呼啸的冷风。
文官们轮流记录着,然后再回临时搭起的帐篷中暖暖身子,而羡渊则一直跟在景昊身边,给前来等候的村民们分发暖身的姜茶。
無錯書吧“冷吗?可还受得住?不要强撑,也去那边暖暖”刚得空闲,景昊便担心的问道。
“无事。”羡渊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手上的动作依旧未停。
这时把守在入关处的士兵突然喝道, “你们五人停下。”
寻声望去,只见五个男人被拦在原地,均是身穿粗布棉袄的装扮,与一般村民无二。
接着一个把守的士兵把证明五人身份的地契竹符等物,呈到了楚云山和景昊面前,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安寿村”几个大字。
众人看后都不禁一怔,之前安寿村发生过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当日大将军下令焚村,一个活口未留,如今怎么会出现安寿村的人。
楚云山立刻警觉了起来,连忙示意羡渊过来查看一下。
羡渊用银环儿探了一下,并未发现异常,随后冲楚云山轻轻得摇了摇头。
“你们五人现住在何处?”楚云山皱了皱眉,厉声问道。
听到这话,五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均有些红了眼眶,“军爷,我们的确是安寿村的,这几年收成不好,就想着跟着商队去谋个出路,有时一走就是大半年,谁知、谁知这次过年一回来,我们整个村子都没了。唉,只听说是遭了瘟疫,人都死光了,后来怕传染,就一把火烧了……现如今我们兄弟几个没有家了,只能在雪余村谋点活计糊口,今天一大早听说都撤走,这才跟了过来。”
听着他们的说辞,倒是没有丝毫漏洞,但楚云山还是觉得有些蹊跷,奈何反复验了竹符,都没发现什么不妥,后面的村民越排越多,不能过多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最后只得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待到过了晌午,军中又派人送了路上充饥的粮食,楚云山则吩咐景昊和羡渊带领上午记录完毕的村民和一部分文官们先行出发,而后在中途的驿馆汇合。
一路上众人无话,偶尔几声婴儿的啼哭,也立刻被哄了下去,生怕惊扰了这紧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