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再回南都
◎回不去的家◎
苏渝嫣出铺子的时候, 已经是午时。
迎上刺眼阳光,她轻轻闭了闭疲惫的双眸。
楚霁并非楚霁,只听字面意思, 她已经能猜出些许,八成是和楚衍一样。
那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呢。
他曾多次与林将军会面, 是授楚鹤指示还是自己行为?那林将军是他的人?还是楚鹤的人呢。
如果这些都是楚霁的个人行为, 那外面传他脾气暴躁,无能, 只听生母言的言论怕也是假的,一切都只为了遮掩。
苏渝嫣心中有一个大胆猜测, 她的身份楚霁怕是早已知晓, 这几年不过是陪她演了几场戏罢了,她脊背渐渐发凉, 自知不是出生皇室, 不懂得城府心计。
从出生起, 她便不受约束, 家中也无勾心斗角, 从来都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那时候,母妃和父王生气她不着调却也不忍心责骂, 只会替她擦去屁股。
那时候, 她真的太快乐了, 又太自由,大声的笑, 调皮捣蛋, 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野猴子。
如今事情好像越来越迷又好像离真相近了。
苏渝嫣缓缓睁眼,深吸一口气,眸子变得坚毅冷冽。
从未想过, 也想不到, 有一日她会站在前方,以女子身躯掌管万军,盘算着何时带领他们踏平自己国土。
苏渝嫣偏眸看向成衣铺边的巷口,空空如也,巷口似乎又黑了一层,压抑之感迎面扑来,令她极不舒服,耳畔又传来初夏担忧的声音,她收回视线,淡淡道:“先回雁华楼。”
苏渝嫣伸手接过,快速浏览,谦华在信上写道他已到南都城外,本想直接进京却发现荒废已久的南都城内有百姓,近日城内还涌进大批的军队,似是来者不善。
京中势力盘根错节,苏渝嫣面对身经百战的人也才深切知道自己的不足,以为楚霁是草包,不想人家是故意为之,他甚至比楚鹤还要棘手,甚至,苏渝嫣如今的地位还是他一手推上去的。
他是怀疑现在的南都城中是他们曾经的南都百姓。
她已经在努力做好前锋,不让南都军对她失望,可她能想到保南都军的方法就是靠民心和利用旁人的愧疚。
苏渝嫣紧紧攥着车帘,喉头翻滚,最终还是将车帘放下,倚在软榻上,端起热茶轻轻抿了一口,心中寒意被化开,整个人也跟着暖了不少。
她刚回雁华楼不久,就有一则消息传出。
苏渝嫣热泪一下子涌上又被她极力压了下去,看样子她要回一次那个想去却又不敢靠近的南都城了。
马车渐渐行驶,她伸手掀开车帘,下意识朝那巷子口望去,不再空空,而是真真实实的站了一个人,她刚刚没有看错。
南都现已是楚衍的封地,有百姓实属正常,可苏渝嫣在京中这样久,从未听说有哪城百姓或者灾民迁入南都,在结合谦华所写,不过一瞬她就明白了谦华的意思。
是楚衍。
深吸一口气,她才抬脚朝马车走去,手心忽然用力,攥得初夏生疼,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担忧唤道:“姑娘?”
他说着,递上一封书信。
黑色长袍显得他面容更加冷淡憔悴,唯有一双眸子幽深,像是一个寒潭,令人深陷其中。
眼下南都军最该的应当是保全自身,退出京城以备来日,可晚了,南都军已经进入备受监视状态,想退已然来不及。
“姑娘。”沈六小跑至苏渝嫣身侧,“谦华来信。”
既是退不了,那便迎刃而上吧。
起初,苏渝嫣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只把目光放在楚鹤和楚衍身上,竟是没看见隐藏最深之人。
听闻南都近日有灯会,雁华楼阿菱姑娘动身前去观赏,随同的还有王妈妈。
*
“南都是近一年才休整起来的,灯会也就比先前晚了半年之久。”
马车上,兰月看着对面闭着眼的苏渝嫣,知她并没有睡着,便解释道。
“不愧是楚王府的人,倒是了解的清楚。”苏渝嫣并未睁眼,嗤道。
她也是在与楚衍重逢后,才察觉兰月的不同寻常来,再回想起初见兰月时她看楚衍的眼神就知他们二人定是有什么关系。
兰月救过她,她也不想恩将仇报,不愿为敌也再不能为友,如今还将她带在身边,只是不想让楚鹤有什么怀疑她,毕竟,她现在还不想用苏渝嫣的身份与楚鹤相见。
“初见楚衍时,我露出那样的神情是因我认出他的真实身份。”兰月不恼,耐心解释道:“我很小的时候便被安伯候买回府中训成暗卫保护夫人,小世子出世后,夫人便让我跟在世子身边。”
“那夜府中突起大火,我本可救下世子却碰上一队黑衣人,他们武功高强,我被打成重伤跌入河中,再醒来已经是一月后了。”兰月说着,眼底已经泛起泪光,“后来,我阴差阳错进了南都城,我知道安伯候府是被人恶意纵火,所以我留在了南都,想寻机会见一见瑞王。”
“为何。”
“瑞王与安伯候是故交,我不止见过一次二人曾坐在侯府里一起喝酒。”
那个时候苏尧还在京城,苏渝嫣也未出世。
“后来,见到世子又听闻他成了郡主暗卫,我疑惑又震惊。”兰月道:“可我确信那就是安伯候世子,那双眼睛我不会认错的。”
“所以,那日我用迷[讶o]迷晕了郡主。”
“之后你们二人相认然后一起图谋怎么灭南都?”苏渝嫣睁眼,讥笑出声。
“不。”
兰月瞧着苏渝嫣冷漠神情,对楚衍已然是遮掩不住的恨意,她心知楚衍对苏渝嫣情感,抿了抿唇,又道:“世子来南都是为了灭郡主全族不假,可后来,世子一直在想方设法保南都。”
“甚至为了保南都,他真的生了反心,可他还是低估了楚鹤,楚鹤早就在南都设了兵力,南都被灭已是必然,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郡主可知,世子是强撑着才赶回南都,但他还是没能救下王爷郡主,就连夫人都死在楚翊手中,这些年世子一直被愧疚缠绕,也一直在寻找郡主。”
“郡主不该……”
“够了。”苏渝嫣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兰月,我不知你话何时这样多了。”
关于楚衍的,她现在一个都不想听,不愿听。
兰月见状,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又咽了进去。
*
两日后,苏渝嫣等人抵达南都。
进入南都城内,有一瞬间她眼眶酸涩的想要落泪,看着来来往往依旧热闹的百姓,她突然恍惚了,仿佛昨日她还在这条街打坏人。
像是变了又没变。
头一次在南都城,她走的这样缓慢,感受着不属于她的热闹,不再是她最亲近的地方。
她心中又酸又苦。
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被修建好的府邸,熟悉的令她心尖发颤,那张刻着瑞王府的府门牌匾,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泪珠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再看自己曾经住过的府邸,原来竟是那么难受。
有种有家却不能回的无力之感。
初夏眼圈也是红的不行,眼见苏渝嫣要撑不下倒地,她忙伸手扶住,苏渝嫣看着银杏极力隐忍泪水的模样,没绷住。
这边没什么人会靠近,二人背对着人群,轻轻抱着彼此,无声落泪。
哭他们再也进不去的家门。
哭曾经那么多的人,如今却只有她们站在这里。
“姑娘。”直到一道苍老声音传来,二人才松开彼此,苏渝嫣抹去眼角泪水,抬眼看去。
一老翁端了一碗茶笑着朝她走来,“姑娘是从外面来的?赶了那么久怕也累了,我这里还剩下最后一碗凉茶,便送与姑娘了。”
苏渝嫣一怔,只觉这老老翁有些面熟,往他身后看去,只见凉茶棚子里一个少年正低头收桌上的碗,很乖不爱言语。
有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月色下,乖乖坐在摊位上等着爷爷的孩子渐渐与少年身影重合。
苏渝嫣想起来了,是卖红玉剑穗的老翁。
她眼眶又红了一圈,还是伸手接过凉茶,压着声音里的颤意笑道:“老翁,今夜你的剑穗我全要了。”
闻言,老翁瞳孔一颤。
他早就不卖剑穗了,现在只是个卖凉茶的糟老头子。
他眯着眼看唇角含笑的苏渝嫣,陌生又熟悉,倒是像一人,这个想法才起就被他摇头甩开,轻叹一口气,他记忆中的人是顶顶好的,真是老了,看着谁都像了。
目光又看向她身后的瑞王府,浑浊的眼眶似是涌上雾气,老翁笑了笑:“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就一个卖凉茶的,哪会做什么剑穗啊。”
说完,他摇头转身,心中只道,这姑娘怕是来头不小啊。
半个时辰前,一兵士告诉他,若等会有一姑娘来这附近请他递上一碗茶,他也不敢多问,本到了收摊时辰,却还是一直等着。
回到摊子,老翁见那兵士还站在一旁,也不敢耽搁,忙上前道:“官爷,凉茶我已递给那姑娘了。”
“嗯。”
“老人家,带着您孙子回去吧。”楚衍穿着士兵服饰,他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塞给老翁,“多谢。”
这可把老翁吓了一跳,白着脸不敢收也不敢强塞回去,又听楚衍催促他回家,便也不敢停留了。
街上人来人往,孩童嬉笑吵闹声,相邻百姓的谈笑声不绝于耳,楚衍却浑然不觉,如同一个局外人般,他就站在那,眸中只有一抹身影。
愧疚又心疼。
她本该只是一个骄傲张扬有万千宠爱的小郡主,因他的到来,才毁了她的所有。
苏渝嫣说的没有错。
他该死。
都是因为他。
阿娘会死,也是因为他。
想救所有人却害了所有人,是他无能,自以为是。
“王爷。”暗卫急急行至楚衍跟前。
“何事?”
“他们才进南都,便分别去查了我们藏在南都的暗庄。”
苏渝嫣进南都只带了初夏在身边,沈五沈六和其他暗卫都被她早早派去查楚衍在南都的暗庄和隐藏势力,她的意思是要尽可能摧毁。
楚衍摩挲着手指,面色不变,只淡淡道:“随她去吧,既是她的人,便不用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