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美人酒

◎簪下魂◎

苏渝嫣从大帐出来, 迎面就遇上徐筝。

徐筝站在阳光下,肩上背着一个医药箱,正看着她笑。

“就要走了?”

“嗯。”苏渝嫣点头走向她, “我在京中等你们。”

“好。”

“楚衍那里如何了?”

“断指我已经接好,只是伤口受损, 怕是不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模一样, 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出入。”徐筝道:“至于他体内毒素,我只施针解了些, 其余的只能靠慢慢调理才能彻底清除。”

“何时会醒来?”苏渝嫣问。

她不能让苏尧为难,也不忍看他痛苦,所以她选择自己结束生命。

可他是一军主帅,怎能退。

“我少时就入了南都军,是王爷带着我们征战沙场,替楚国摆平所有难事,让列国不敢踏进我楚国边境半步,为此王爷与亲女妻子聚少离多,就连妻子都死在敌军手中。”

“剩余南都军怕在遭杀手,早在两年前已经偷偷入京,如此是为保命也是想为王爷和死去的南都军兄弟讨个公道,不让他们含冤,南都军副将赵磊恳请陛下重查六年前谋逆一案,还瑞王清白啊。”

“我想起来了,是楚王爷下令屠的城。”

赵磊声音拔高,略显颤唞:“六年前,瑞王刚平定南疆回来,当夜便被冠上谋反罪,未来得及自证清白,整个南都便涌进大批杀手屠尽南都,而远在南疆的三十万南都军也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屠得只剩五万,何其惨烈!”

徐将军听着百姓言语,老泪纵横,竟是哭了出来。

没想到,好不容易说服阿爹阿娘才能嫁与的苏尧,竟不能相守一生。

闻言,百姓们如同炸锅的蚂蚁,窃窃私语。

人人知她与苏尧是成婚后才各自相爱。

街道积雪被清扫干净,百姓们纷纷出摊,又恢复往日的热闹,面上笑容纯真而朴实,在热闹喧嚣声最高涨时,一道粗犷高昂的男声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

那是他与秦璃唯一的牵连了。

“听说就连那刚及笄的南都郡主也未能幸免。”

“我记得当年可是陛下下旨斩杀的瑞王,可没有下令屠城啊。”

苏渝嫣决定服毒时, 徐筝是不赞同的,那毒快又急, 若是倾入心肺, 稍有不慎便会送命, 还是苏渝嫣答应她会在半个时辰内完成目的,她才蹙眉应下, 背着医药箱就等在雅间里, 等苏渝嫣一进来便立马替她施针解毒。

苏尧愣愣看着秦璃身上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承受不住,吐血晕厥过去三日未醒。

待醒来后,他亲自率兵踏平敌国军营,随后班师回朝,他回了南都,夜夜宿醉,颓废,整整两月又似才清醒过来,好好生活。

最后,还是秦璃抬起眸,她没搭理一旁的各种恶心言语还有想朝她身体靠近的手,看着苏尧痛苦难耐的神情,她笑了。

“南都被屠了?一个人都没留下?不是说只杀了谋反一事的参与者和其家眷吗?”

之后,每次出征,他总是能多放人在苏渝嫣身边就多放她身边。

当他们再次见到秦璃时,就是她被高高挂在敌军前,敌军肆意的侮辱嘲笑,就为苏尧能退军。

“好,我知道了。”

“你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不怕的,你别管我。”

“能嫁给你,我很高兴。” 秦璃道:“好好照顾嫣儿,她不服管教,但你不要逼她,再替我多回京城看看阿爹阿娘吧。”

“南都瑞王不是谋逆罪臣,而是被人陷害,我乃南都军副将赵磊,恳求陛下彻查六年前瑞王谋反一案,还瑞王公道。”

可那被挂着的,可是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这个。”徐筝蹙了蹙眉,道:“只看他什么时候想醒。”

楚衍如今昏迷不醒, 不是受了重伤, 而是他不想活。

只见两个身穿铠甲的男人跪着一步一步上前,铠甲上全是鲜血,发丝散乱,狼狈至极,可那眸子却是定定望向前方。

秦璃深深看了苏尧一眼,那一眼包含太多,她眼中已有了泪光。

*

大雪停了。

苏尧发红的眸子颤唞,十指紧紧扣着城墙,指甲溢出的鲜血不自知,只盯着秦璃看,喉咙堵得不行,说不出退也说不出让将士们放箭。

他可以死,但他的血脉不能了。

“阿尧。”她笑起来两边有酒窝,很是好看,温暖人心,可当下看着只觉苦涩,令人心疼。

“嗯。”徐筝转而叮嘱道:“我给你配的方子你要记着喝, 那毒已入你身体, 必须要按时吃药才能将所有毒素清除, 楚衍若是醒来后, 身子想全好, 也只有你手里的方子可以助他。”

“放心, 我不会让自己出事。”苏渝嫣替徐筝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你们一切要小心行事。”

却只有她知晓,她很早之前就爱慕苏尧了。

谈起屠城,众人眼前似乎出现那悲壮惨烈场景,同为百姓,怎么不知对方苦,有百姓已经红了眼:“若瑞王当真是被冤枉的,那可真是一桩极大的冤案,那一城的百姓何其无辜,瑞王何辜啊?”

徐将军忆起那年,因与秦璃成亲后聚少离多,苏尧心怀愧疚,也拗不过秦璃,只好带着她上战场,苏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得敌国节节败退,看那样子,要不了几日就可班师回朝,可中间还是出了差子,秦璃不见了。

徐将军一个大男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拳仰头道:“楚国哪有战事就有南都军,次次都是王爷领兵,次次胜,旁人不知道,我却知道这胜利的背后却是无数的伤口。”

“可王爷从无怨言,因他与当今陛下亲如手足,是心甘情愿为他守国,守百姓。”

“王爷还曾多次告诫将士们,若我们在战场上多少几个敌军,就可多保护几个百姓,我们南都军要做的是护卫家人,护卫百姓,不让他国人踏入我国,辱我国百姓半分。”

徐将军抹了一把泪水,朝宫中方向重重一拜:“试问,这样的人怎可能会谋反啊,恳请陛下还我王爷,还我南都军清白。”

百姓们听的是热泪盈眶,他们谁不知苏尧啊,那个在楚国将要灭亡之时站出来的人,以一己之身护百姓,他们喉头翻滚,纷纷叫嚷着查真相,还瑞王与南都军清白。

“老徐!”听到赵磊的惊呼声,众人又忙看向徐将军,只见他腹部被差了一把小匕首,鲜血直流,众人大惊。

徐将军手指颤唞,按住伤口处,咬着牙怒道:“不知我南都军得罪哪方神圣,今日我与赵磊才到城外便被追杀,如今又是混迹人群想要杀我。”

“好,杀啊!”他猛地站起身,手指一个早了没人的方向,双眸布满红血丝:“南都军一生保国护民,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悲惨下场,简直天理不公啊!”

说完,他体力不支倒地。

“老徐!你撑住了,我定会救你。”

徐将军大喘着气,紧紧拽住赵磊手腕,“老赵,以后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带着南都军替王爷平冤,王爷是清白的啊,是好人啊,可最后他连一个全尸都没有,我们不能让他背负一辈子的骂名啊。”

字字句句牵动人心,有百姓已经哭了出来。

“老徐,你不能死,我们还没替王爷平冤,你就这样下去见王爷了可是大罪。”

赵磊用力晃动已经闭眼的徐将军,急道:“快来人,有没有会医术的,求你们救救他。”

“我来。”人群外,一道轻柔女声传来。

一白衣带面纱女子背着药箱走进人群,众人见是女子不禁蹙眉,女医?看那柔柔弱弱模样,能救什么人?

“将军,请信我。”女子蹲下`身,与赵磊互相交接眼神,轻轻颔首后,才给徐将军把脉。

苏渝嫣站在雁华楼二楼雅间窗边,瞧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勾了勾唇,两位将军倒是聪慧,不仅将事情闹大还借此帮徐筝扬名医术,如此,待楚鹤毒发,太医束手无策时,就会有人前来寻徐筝,到时也不会惹人怀疑。

“唉,醒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纷纷瞪大眼,真的醒了?刚刚看徐将军那样子分明是活不成了啊。

“多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改日我定会登门拜谢。”赵磊装模作样的朝徐筝抱拳。

“沈月。”徐筝语声淡淡。

众人又是一惊,面前的柔弱姑娘竟是传闻中的医圣沈月。

徐筝轻轻俯身:“我刚入京城,打算开一家医馆,各位百姓若是想看病的从明日开始便可来寻我,不收银子。”

只有将名声弄大,才可以让宫中人毫无忌惮找她。

看病不要银子,百姓听了,谁不高兴啊,已经开始盘算什么时候去了。

*

今日发生的事传进宫中时,楚鹤正在享受怀中美人送到口边的美酒,听完大理寺卿的禀报,他脸色阴沉:“南都军?”

不是已经答应了三日后回南疆,如今这是闹哪出。

查真相,为瑞王平冤。

楚鹤猛地站起身,怀中女人被他甩到一旁,他紧紧盯着大理寺卿,一字一句道:“你确定他们说的是要为瑞王平冤。”

“臣确定,当时满城百姓都在场。”

楚鹤来回踱步,眉头皱紧又松开,这两日一直想不通的事终于明朗了。

南都军背后的人压根不是楚衍。

而是真正的南都人。

那楚衍为何要说南都军是他的人,还要拼命救下南都的将军。

他在保护谁呢?

忽然,楚鹤想到一个人,阴沉的面容缓缓露出冷笑。

他怎么忘了呢。

不论什么消息都不会空穴来风,要说先前只是怀疑,眼下他已经是肯定了,苏渝嫣还活着。

好啊,敢利用民心为父升冤,他便让她再经历一次身边之人再被灭之痛,然后再将她活捉,慢慢折磨至死。

“放出消息,便说这案子你接了,明日起开始查案。”楚鹤似笑非笑。

“是。”大理寺卿应声。

*

雁华楼内,竹玄管声响起,舞姬纷纷起舞,空中花瓣散落,一阵清香,让人意乱情迷,宾客搂着姑娘们又是一阵的暧昧缠绵。

一女子缓缓随花瓣而下,一袭红色纱裙,眉间一朵珠花,唇角含笑,如仙女下凡,脚尖立于鼓上,随声而舞,整个人如同烈火明媚。

坐在位置上的宾客渐渐坐直身体,一双眼睛紧盯在鼓上飞舞的女子,身姿窈窕,那双令人浑身燥热的媚眼更是勾的人无法顾得上其他。

曲声戛然而止,女子动作变得缓慢,白皙玉足挂铃,每走一步,铃声就震人心玄,令人口干舌燥。

“许久未见阿菱姑娘,今夜我正是为姑娘而来,姑娘可莫要再拒绝我。”有人笑道。

他们这些要见苏渝嫣的,都是给了兰月不下五千两,这次可不能再让这银子飞了。

苏渝嫣站于中央,微微俯身,“多谢大人的厚爱。”她有些为难道:“只是今夜有人先大人一步,大人若不介意,可等上一两个时辰,阿菱定亲自给大人斟酒赔不是。”

那官员一听,蹙眉不悦:“谁啊?”

“当朝太子殿下。”

苏渝嫣此话出,下面的官员和纨绔子弟纷纷愣住了,左看右看,终是在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一身华贵锦袍的楚翊,震惊瞪大眼,除了他身旁的鸿胪寺卿。

“太子殿下若不介意便请鸿胪寺卿一起与殿下上二楼雅间。”

闻言,楚翊和鸿胪寺卿对视一眼,明显愣了一瞬,随后淡淡点头,让人带着上了二楼雅间。

花的钱的官员虽不服,但对面的人是太子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干干等着。

“两个人?”有人笑出声,语声轻浮:“这阿菱姑娘怕是承受不住。”

“阿菱姑娘不卖身,只是吃吃酒罢了。”有人皱眉反驳。

*

“阿菱姑娘。”鸿胪寺卿瞧着正给他与楚翊各自斟酒的苏渝嫣,手指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她,眯了眯眼:“听说姑娘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可好了?”

“已经好了,多谢大人关怀。”

鸿胪寺卿手指轻轻划过苏渝嫣裸露在外的肌肤,酒喝下,心中更是灼热,说话也越发不着调,完全忘了今日来此是为何。

“阿菱姑娘这是要一同服侍我与太子殿下?”

楚翊皱眉不悦,但也没有出声阻止,只静静饮酒,看她受辱。

“大人喝酒。”苏渝嫣掩住眼底厌恶,笑着将酒递给他嘴边,鸿胪寺卿挑了挑眉,顺势拽着她的手一顿抚摸后才将酒饮下。

“美人酒,真香啊。”

“那大人可要多喝才是。”苏渝嫣放下酒杯,抬手轻抚发间,拔了根簪子在鸿胪寺卿面前胡乱比划,眸中含笑:“大人,好看吗。”

“自是好看。”

苏渝嫣满意勾唇,眸色忽然便狠,手起簪落,狠狠插进鸿胪寺卿喉咙,鲜血四溅。

“那死在这样好看的簪子下,也不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