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九年的春节来的稍晚, 步入二月，江沅市才处处开始透着迎接新春的热闹朝气。
姜母工作的小工厂也放了年假，虽说就母女俩人一起过年, 但这几天也开始忙忙碌碌置办起了年货。
苏枝和杜益川陪着父母旅游, 贺文鸣提前回了老家, 几个人时不时地会在五人小群里发些游玩的照片亦或是吐槽些朋友圈的逗事儿。
姜别夏有时候会看看群消息，偶尔也会被带着加入话题。
解扬倒是不怎么出现, 可能有时差的原因, 又或者也因为家人生病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姜别夏为数不多接起他远洋的视频电话时, 大多时候那头的背景总会是深夜的医院，屏幕里的人面色难掩困倦，却还是一副轻松慵懒的样子和她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姜别夏从不多过问他奶奶的病情, 怕给解扬徒增烦恼, 只是听他有时提了两句，说医生诊断是冠心病，那是老年人常患的疾病。
她也私下查过冠心病的严重性, 席卷全身又格外厌恶的无力感似乎再次钻了出来, 姜别夏自知给不了解扬过多的慰藉, 经历过的人都知道, 再多的安慰在病痛面前都是无望。
二月四日那天，正值除夕夜晚上, 街道上红色灯笼挂满两旁的树杈, 万家万户照着明晃的光亮, 就连姜别夏家所在的老破居民楼，也布置上了除夕夜的华灯装饰, 春节的气氛愈发浓重。
姜别夏摇了摇头：“还好。”
周岚也没再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周岚拍了把脑袋，害了一声：“真忘了你说这，过年呢，谁家还缺饺子吃！”
姜别夏本来上的就是江沅市排名第一的高中，多次考试又都是理科年级第一，就算放在全市，排名也总是前几位。
周岚连着给姜别夏夹了好几个饺子，边自我打趣道：
“快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好久都没给你包饺子吃，都生疏了。”
“妈，你都做二十多年了还对自己的手艺不自信啊，怎么包都好吃。”
姜别夏咽了咽嘴里的，才无奈地接话：
姜别夏没吃直接给面子地夸了句，周岚笑得眼都弯了，乐道：
“就你会给你妈撑面子。”
周岚看着桌上的饺子，倏忽地提嘴问了一句。
姜别夏笑了笑没应声，就自家母亲和张姨这几十年老邻居友情，她看了都羡慕，有什么好的先是记挂着对方。
周岚这才歇了心思，开始专心地动筷子，吃到一半，像是想起来什么，提了句：
“对了夏夏，你们班主任前两天把期末成绩往家长群里也发了一份，还做了成绩数据分布图，我看了看，你的物理成绩提了不少啊，我女儿嘛，还是一如既往地优秀。”
“要不要这会儿给你张姨家端点，估计她家还没吃呢。”
姜别夏看着自家母亲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温声道：
“妈，你这么夸，就不怕我骄傲啊？”
坐上饭桌，母女俩总是不会缺话题聊。
周岚自来不吝啬于夸赞自己的女儿，虽说学习上不能给予太多的帮助，但在鼓励这方面，向来是没话说。
姜母周岚正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忙活着, 姜别夏在一旁帮着忙，闻言开了橱柜把盘子递了过去。
“妈，你是不是忘了除夕夜各家都包饺子了，张姨下午还来家里借擀面杖呢。”
周岚盛着锅里的菜，笑着问道：“饿了没有？桌子上买了坚果，先垫巴点。”
虽说就两个人，周岚也丝毫不含糊，煮了自己包的饺子，又炒了六个菜，饭菜上桌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八点了。
电视里每年的必备的春晚正开播，主持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透着团圆安心的舒心气儿，添了不少热闹的氛围。
“夏夏，帮妈拿一下盘子。”
周岚摆了摆手，硬声道：“我女儿那该夸就得夸，本来就应该骄傲。”
姜别夏往姜母盘子里夹了点菜，笑着没应声。
“不过夏夏啊，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妈觉得你已经足够棒了，我那厂子里多少人知道我有个这么厉害的女儿都羡慕不来，下学期虽说要高考，但还是要顺其自然，尽力就好。”
周岚虽说文化程度不高，却也知道学习的苦，凌晨一两点自家女儿房间亮着的灯，她起夜见了数次，成绩进步背后藏着辛苦，也藏着她身为母亲的心疼。
姜别夏理解母亲的担忧，点了点头温声宽慰：
“妈你不用担心，我有把握的。”
在最该努力的年纪，本来就该去慷慨以赴，姜别夏觉得那些努力不应该被叫做苦，倒那更像是奔赴敞亮未来的必经之路，未来的四个月，就连累和彷徨都该是光辉时分。
周岚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也省心，便没再多说什么，转手掏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藏着的红包拿了出来，惊喜道：
“我们夏夏今年的压岁钱！”
姜别夏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喜庆红包，睫毛闪了闪，边接着边语气笃定：
“是不是里面比去年又多了一张？”
周岚一副被猜中的样子，故意地蹙了蹙眉：
“每次都猜到，都没法给你惊喜了。”
姜别夏没拆穿她，眼尾被笑意带着微微上扬，轻快自然道：
“谢谢妈。”
她自然清楚，周岚这是在给她所有能做到的，单亲家庭不比别的家庭圆满，其他孩子能收到各种亲戚的压岁钱，但姜别夏不一样，她的压岁钱向来只来自姜母。
或许万家灯火下其他家庭的餐桌是一圈亲人的其乐融融，但姜别夏觉得她和母亲亦是盛大的一家。
年夜饭吃完，周岚不让她帮忙收拾碗筷，撵着她去看电视，自己关了厨房门开始忙。
姜别夏刚回房间，手机消息的震动就不断，一打开满屏群聊的消息。
班级群里接龙红包消息接连不断，五个人的小群里新消息也99 ，弹窗弹的手机都直卡。
她切开小群页面，顺队形地跟了句“新年快乐”，消息刚发出去，下一秒，微信视频铃声便响了，解扬的头像在屏幕上弹了出来。
姜别夏急忙坐在书桌前，理了理随手扎着的头发，才接通了视频。
解扬的脸庞顺势出现，纵使过了多少次，她还是没忍住心下直跳了跳。
“干什么呢，不接我电话跑去回群里消息，姜别夏有你的啊。”
解扬一上来便拖着声调漫不经心地开始兴师问罪，颇有种算账的架势。
姜别夏听见他这话，下意识地接了句：
“你给我打过电话了？”
那头的解扬嘴角轻抬，气笑道：
“这是干脆连我消息也不看了？这才几天不见就这样了啊。”
姜别夏翻了翻两人的聊天页面，果然有通未接视频电话，这下倒是有些心虚，低声辩解：
“消息太多被顶下去了，刚才和我妈在吃饭，就没看到。”
那头顿了两秒，俊脸往屏幕后收了收，接着姜别夏便听见这人一本正经地教学：
“微信有个功能叫置顶，长按咱俩的首页聊天框，会出来提示，学会了吗？”
姜别夏觉得解扬在故意阴阳怪气，但毕竟是自己的锅，没法反驳，只得顺从地应声：
“好了。”
她不太习惯置顶上面的阴影，也就没在意过这个功能，眼下设置完又觉得好像看顺眼了。
屏幕那头的背景似乎变了，像是家里的卧室装扮，雾霾深蓝的总色调，比医院白色背景不知道轻快多少。
姜别夏温声问了句：“你不忙了吗？”
解扬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实话地坦然道：
“家里这小老太太这几天情况稳定了，闹着不愿意住医院，医生建议先药物保守治疗，干脆就回家里了。”
姜别夏闻言点了点头，至少目前看来病情是好转了，是件好事儿，心里不由得也跟着舒缓了不少。
那头的人脸色隔着屏幕也能看出来比前几天好了不少，又恢复了往日的朝气张扬，姜别夏犹豫着想问他吃年夜饭了吗，没等问出口，便被打断了。
解扬抄起手机走到了窗边，手机摄像头也被调着反转后置，入眼白皑，低喑的嗓音缓缓流出：
“姜别夏，新年快乐，回赠你的新年第一份礼物，我带你看这边的第一场雪。”
解扬那边还是白天，离开天空深处的雪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地落下，压白了地上本来的颜色，盖住了残枝枯叶，撼人喜景。
無錯書吧江沅市很少下雪，姜别夏记忆里只有小时候见过，却也不像这般即使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素白又热烈的雪景。
不知道是动人的耳边话触人心窝，还是雪景的怡情，姜别夏觉得寂静环境里心跳漏掉的一拍，被她狠狠地捕捉到了。
视线落在屏幕上，透过雪天，语气温声回道：
“新年快乐。”
居民楼下的烟花顿地而响，一声尖锐的贯耳声过去，噼里啪啦在半空中炸开星火，绽放着一年中最娇美的形体。
屏幕的摄像头再次翻转，镜头框着解扬的脸，他嘴角挂着浅淡的弧度问道：
“开始放烟花了？”
姜别夏抬眼看向窗外，接连的烟花散开，燃尽一地星光，她点了点头心情好道：
“嗯，正在放，很漂亮，你，要看吗？”
某种隐晦羞于表达的情愫暗藏着这句邀请里，所幸自会有人知道。
解扬眉间挑动，语气带着轻扬道：
“好啊，看看国内的烟花，我也就当是跟你一起过新年了。”
姜别夏闻声而动，拿着手机走到了窗边，颇为认真地镜头对准了半空中的烟花。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新年伊始放出的烟花，是祝愿，也是寄托，是属于传统节日的浪漫。
赠予冬雪，回以烟花，是互诉，也是情谊，是属于暧昧之中的缱绻情话。
两人默契地站在窗边，姜别夏在看外面的烟花，解扬盯着屏幕，看不清楚是在看人还是景。
过了两分钟，烟花落场，姜别夏视线再次回到屏幕上，缓声解释：
“应该是放完了。”
解扬倾身倚靠在窗边，懒声道：“嗯，我知道。”
气氛再次归于平静，姜别夏拿着手机不知道要继续说点什么，下一秒便听见解扬把话接了过去。
“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
姜别夏疑惑地接了句。
屏幕那头的人沉了口气，接着嗓音缓沉，带着少年有的磁性，慢悠悠道：
“新年开端不能说谎话，那我就实话来。来这边儿之前我预料到了可能会想你，但这会儿，我突然发现，我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想你。”
“姜别夏，新年快乐，还有，我想你了。”
听筒里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姜别夏觉得这声音比刚才的烟花还要炸耳，震得她整个人发麻。
她没想到解扬能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这话才是最合适的，毕竟她做不到那般炙热和坦荡。
解扬似乎看出了她的无措，懒着声调儿淡声道：
“别怕啊，没让你回答什么，我都说了就告诉你件事儿，说完了我就没事了。”
所以他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姜别夏觉得这人有点疯，疯的她不知道怎么应对。
客厅春晚还在播着，周岚喊着她出去看，姜别夏当即吓得一激灵，抖擞着声音急忙地应了句好。
解扬盯着屏幕里的姑娘，脸上的笑意露的更开了，语气带着溺声刻意调侃道：
“乖，出去陪阿姨看春晚，等我回来。”
姜别夏听出了这人语调里的不正经，羞恼地留了句挂了，便啪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顿时切换，心下却止不住地怦怦乱撞。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