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下午第四节 课上完, 教学楼各处传来嘈杂的下楼声，老宋的办公室里也不消停，隔着门隐约能听见老宋的低吼。
“解扬, 你家长怎么突然就不能来家长会了？你少诓我啊, 黎教授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沟通你的学习呢！”
“老宋, 您私下还和黎女士汇报我情况呢，您这就不对了吧？”
穿着白蓝拼接相间校服外套的少年直着脊梁站在宋争辉面前, 语调间却丝毫不像站姿那般有正形, 疏疏散散的。
老宋听见这话, 顺着没思考地被带偏，故作硬声反驳道：
“我那不叫汇报，那是和黎教授……”
话说到一半, 头上的几绺疏发跟着晃了晃, 飘飘扬扬地，转念才反应过来，话锋一转地把话题绕了回来。
“你少在这儿给我倒打一耙, 这会儿是在问你, 你家长为什么也不能来家长会了？”
这个“也”字就很巧妙了, 看来姜别夏确实课间先说了。
解扬盯着老宋头上晃悠的头发, 绷了绷唇角，面不改色地扯谎道：
“黎女士这两天国外有研讨会, 我爸就不更用说了, 公司忙得脚不沾地, 再说了，让他来, 就他那蹩脚中文，到时候您和他交流怕是还要我当免费翻译。”
老宋摆了摆手，面上摆出云淡风轻已然不在意了的表情，心里却极致幽怨。
“您不信我啊？”
解扬反问了句，转而摊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话语间尽显底气：
“那您要不现在给黎女士打个电话问问。”
“这次物理考试考了第一，觉得怎么样？”
老宋对他这话半信半疑，眼镜后面的小眼睛半眯着，像是试图从解扬表情上找出些破绽。
虽然这次物理题他也说了出得偏还难，解扬能考第一也确实足够证明实力，当初那次转学考试他其实就已经差不多摸清面前男生的成绩水平了。
解扬揉了把该剪的略长头发，眉间轻扬含笑道：
“老宋，人家现代诗人甫子寸都说了：“少年向来不识天高地厚，放眼处皆自负才高八斗。”我这不过是身体力行而已。”
“就是她现在忙不忙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老宋摸了把稀疏的头发，缓声苦口婆心地劝道：
“成绩再好也不能太骄傲，谁都保不齐下次还能保持着一样的水平，解扬，你可给我稳住劲儿，不能骄傲过头了啊。”
老宋硬是被个学生给堵了一嘴，不好反驳，又不好现场求证，最后恶狠狠地端着玻璃杯灌了口碧螺春茶。
解扬眉间微动，不带犹豫地回答：
“意料之中，还算满意。”
面前的少年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听了进去，但好像又没特别在意，低声回道：
“老宋，严格意义上来说，骄傲和退步不能直接挂钩，骄傲了就退步的人那是松懈没了上进心的。”
开个家长会年级第一和第二家长都不来，他还怎么介绍典例榜样？怎么激励斗志昂扬士气！
老宋正准备歇话让他走，恍然间又忽然想到什么，话闸子紧接着就又打开了，对着面前高大的少年道：
解扬的妈妈黎韵是国外知名大学的中文系教授, 说起来当初高中也是在江阮中学上的，今年回国也是因为有个和国内大学合作的学术项目。
老宋噤声，他一个教物理的被学生借诗句反驳，这不是戳他命门呢。
但总归还是要收着点，毕竟他带了这么多学生，成绩起伏大的也见得多了去了。
老宋顿时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咽声道：“你倒是不谦虚。”
只说前两句倒还好，后面非要再补一句，老宋这通电话要是真打过去打扰人家忙事儿，那他这可不就是真不合时宜了。
这叫什么事啊！
而解扬爸爸的公司这几年本就有计划开拓发展国内市场，夫妻俩就干脆合计着把儿子也带了回来，解扬这才跟着转学过来。
“行了行了，来不了就来不了吧。”
说白了其实就是飘了。
“您大可放心，上进心这玩意儿我丢不了。”
解扬抬着眼皮，语调玩闹似的，但说出来的话又莫名让人觉得还挺值得信服。
话到这份儿上，老宋也自然没法再多唠叨什么，转而提了一嘴：
“对了，没事多帮帮你同桌，姜别夏这个学生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就是物理这方面可能学着太吃力，有点偏科，你有余力经常帮着点，争取共同进步。”
解扬蓦然笑了笑，嘴角弯着的弧度扯了不小，眸间微扬：
“您不说我也知道，再说了，就您这算盘，我刚转来选座位那会儿不是都打得噼里啪啦的了。”
当初选座位那会儿，老宋本就是想让他挑到姜别夏旁边的空位置，等解扬选的时候就老宋那期待的眼神他想忽略都难。
老宋顿时有种被揭了老底地尴尬，赶紧喝口茶压了压情绪。
他那时候就想着一个性子闷一个性子张扬，正好互补了一下，别的可真没合计。
“你是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
老宋咽下去一大口茶，后颌绷紧道。
“还有事没？没事赶紧放学回家吧。”
再聊下去能给他聊郁结喽。
“得嘞！”
解扬松了松肩膀，校服外套半敞，单肩背着书包，扬声了一句便心满意足地出了办公室。
——
家长会开在周四下午最后两节课，第二节 还没下课的时候，不少家长已经候在教室门外，偶尔朝着教室里上课的学生看上几眼再和周边的家长交流。
姜别夏靠窗的位置看得格外清晰，外面的身影投射进来也晕下成片的黑影，她敛了敛眸色在老师说完下课后便收拾了书包。
老宋开家长会自来都是家长坐学生位置上，学生和家长一起听，再加上门口的保安大爷谨守学校规定，不到放学点没特别通知和假条，压根不放学生出去，姜别夏每次开家长会都是背着书包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一会儿等到放学。
老宋招呼着家长进班，嘈杂的声音顿时充斥着整个教室，解扬被杜益川拉着去认识自家母上，姜别夏也顺势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各个学生都忙着和自己家长聊天，自然也没人会去注意别的。
正是别的班上课的时候，教学楼外十分静谧，姜别夏背着书包缓步在操场后面的林径里，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偶有几阵微风拂过，吹得两旁的枫杨树叶子沙沙作响，把姜别夏嘴里呢喃的背书声也顺势携带走，而后又迅速恢复回清静。
初秋的枫杨树，叶子依旧繁茂，斜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倾洒在厚重的上，穿着校服的少女安静地端坐在长椅上，校服外套拉链被规整地拉在脖颈前，朦胧又疏离，仿佛霞阳也在为少女补光。
解扬从远处跑来，入眼便是这样的画面，纵使见多了少女这般美好，可却每一次仍如初见般，悸动不已。
“姜别夏。”
隐约中，姜别夏仿佛听见了有人叫了她的名字，缓缓从上移开视线，抬眼间高大的少年脸上挂着笑意亦步亦趋地朝她走来。
迈开的步子仿佛刻意踩着姜别夏心下的节拍，规律地打着节奏又渐渐活跃。
“你溜挺快啊，一转眼就找不见人了。”
少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像是跑了很远似的微喘着粗气，胸`前小幅度地微微起伏，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也随即扑面而来，清冽又冷感。
姜别夏缓了缓神色，语调平静地反问道：
“你怎么也出来了？”
解扬没打招呼顺势坐到了姜别夏旁边，偏头看着她，语气愈发自然拖长：
“陪你啊。”
一句话像是激起了波澜，丝丝拨弄，姜别夏耳边听着咚咚的心跳声，一时间连呼吸都不会了，紊乱又克制。
解扬收回了颇为炙热的目光，怕再看下去，身边人真该喘不上气了。
“这不是和你一样家长来不了嘛，坐班里也挺尴尬的，还没意思。”
“姜别夏，凑个伴儿呗。”
男生的话像是在解释，姜别夏的心跳声也逐渐随着趋于平缓，只是偶尔有几下依旧热烈。
她看了眼解扬的书包，转而把自己掏出来的高考必备文言文集递给了他。
解扬眉宇轻动，似乎有些不解。
“你不是说要做伴吗？那就背书吧，这很安静，环境挺好的。”
姜别夏跟着一本正经地淡淡补充了句。
解扬看着已经把视线收回在课本上的人，啧了啧声，上的字这会儿是真入不了眼。
两人互不干扰，除了风吹叶动的声音，也算和谐寂静，兴许是身旁有人，姜别夏竟有种慰藉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到十分钟，身边的男生就按耐不住了，闲散地翻着，慢悠悠地问了句：
無錯書吧“姜别夏，你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姜别夏抬头看了眼周遭，顿声回答道：
“操场后的树荫林。”
解扬扬了扬下巴，语调微扯：“那你知道这地方适合干什么吗？”
姜别夏清秀的眉眼间都跟着皱了起来，哪有适合干什么这一说，她在学校从来没听说过啊。
解扬兀自笑了笑，猛然间收腿直起身，凑到姜别夏耳边，嗓音幽幽：
“这地方适合接吻。”
男生呼吸间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姜别夏耳畔，听见那句话更是整张脸直接泛起粉色，慌乱地挪动着往一边靠，唇间微斥：
“你乱说什么呢！”
少女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紧绷着，直直地坐在长椅上，泛着粉色是脖颈更是直挺，脸色收得紧紧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淡红的脸颊又难藏地出卖了情绪。
解扬没忍住笑得格外大声，畅快肆意的声音像是惊得枫杨树的叶子都松了松，飘飘然地欲落不落。
“没乱说，听杜益川说的。”
这家伙说上星期还有一对儿情侣在这儿正接吻呢被教导处主任揪住了的。
“诶，你说在这儿接吻得是什么感觉？应该挺刺激的吧。”
姜别夏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这么坦然地和她讨论起这个话题，红着耳尖干脆一句话也不接了，直直地盯着手里的。
解扬也难得地也没再说那种话，只是姜别夏这会儿看着书，知识却死活进不了脑子，思绪没一会儿被拉扯得跑远，脑海里间或浮现出男生说的那接吻的画面，当下便有些羞恼。
解扬时不时目光落在少女的侧脸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刻意绷着淡定的表情，顿觉格外惬意和满足。
姜别夏也不是没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深吸了口气，正试图努力忽视的时候，手里的顿时被扣合上，搁着校服外套袖子的手腕也被适时拉起，男生的嗓音舒缓明朗。
“姜别夏，走，带你出去玩儿。”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