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湖南待了八天后,就决定前往武汉,去汉口。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时隔六年多,我再次踏上了回故乡的路。这一趟由大牛跟着我,根生留在老宅等我。大牛是我向豆花求来的,我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极不安全,带着根生又不方便,我不想自己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也就只能带上大牛了。
火车停在汉口站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车站内黑漆漆的,人群从车上下来,借着月光涌出站台。六年后再次重返这一座城市,我心里充满了激动。我抱着荣儿与大牛站在车站门口,重新呼吸着这里空气,它少了七年前销烟与血腥的味道:黑暗中的汉口黑影重叠,遗失掉多年的记忆从四方八面涌来,我心痛的无法呼吸紧紧的抱着荣儿。大牛安慰我说:“少奶奶別难过了!这不是回来了吗?”月光下汉口一片废墟,硕大的城市空旷静谧,黑暗一片,而此时前面竟没有了我的安身之所!大牛接过抱着荣儿,扶着我又转回车站内。坐在里面的长椅上,静静的等候黎明的到来。
天亮后,我们重新踏上了行程,而我却在此时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在这座城市再也辨不清家的方向。大牛四处找车,我站在原地等他。过了好久,远处的阳光渐渐移向我们,大牛才匆匆带着一台黄包车过来,我同车夫说:
“去同树公园。”
“这位少奶奶,这同树公园七年前就没了!”
“师傅,我知道!可我想回家了!”
他听懂了我的意思,用汗巾擦擦椅子说:“你上来吧!我带你过去。”
我抱着荣儿上车,大牛在车侧边跟着跑,七年前离开时我还是少女,再回来我已成为妇人。同树公园已成为了一块空地,家的方向离开时还有半壁的楼层坍塌了,整一片堆得像小山似的瓦粒,我跪在那久久不能起来,荣儿拉着大牛问道:
“大牛叔,妈妈这是做什么呀?”
我拉过荣儿说:“荣儿快跪下给外公外婆磕个头。”
“他们在哪呀?”
“那边”
我指向家的方向。荣儿双膝跪下,学着我向那边磕了三个响头,大牛扶我起来,当即我就想离开这去往沔阳,而这时刚好有位老叔挑着木式柜的挑子从远处走来,他一边擦汗,一边叫着:“馄饨…”我让大牛跑去叫他过来,分别要了三碗馄饨,大牛囫囵吃完一碗后又吃了一碗,我喂着荣儿并问他:
“老叔现在还有马车跑长途吗?”
“你要去哪!”
“沔阳”
“有是有,只是这价钱…”
“没事的多少钱都行,你能帮我找一台吗?”
我们蹲在马路吃完馄饨就跟着这位老叔走了。他带我们来到不远处的一间倒了半边的房子。他放下挑子叫道:“老太婆快出来。”一位小脚老太伸出头来看向外面,见老叔走了,她走了出来把挑子担进屋里,并叫我们进去,她给我三人倒水喝,她看向荣儿说道:
“带着个小的多遭罪!你们从哪来的?”
“重庆”
“那现在要去哪里?”
“到沔阳。”
“那还很远哩!”
大牛出门口看着,老叔走了半个时辰后回来,他带来了一位小伙子,小伙子对我笑笑说:“是这位太太去吧!”我站起道:“是的,你好!”他看向荣儿,又掉头看向大牛,回头问我:“就三人?太太我带你去可以,但不收法币,你有银圆给我吗?”这几年战乱,物价提高!法币早已不值钱了!我笑着问他:“来回两趟,你想要多少?”他伸出了4个指头,我见他挺老实的,我对他说:“给够5个银圆,今天能走吗?”
“能走,车在外面。”
大牛提箱,我拉荣儿出去时又给了老叔一块钱。车就停在门口。这车是敞篷马车,车身破旧,没有门帘,马的毛色不亮应是老马了。大牛把箱子放车上,抱荣儿上车,我也跨了上去。
秋风微凉,马篷没有门帘,风吹的格外冷,荣儿缩在我怀里。车行走在泥路上,汉口郊外田地同样荒废了大半,但有些地上仍种植蔬菜。远处田地上搭的竹架子,一些南瓜苗吊在竹架子上。车夫同我们说:
“这一块地打仗那回人都往外跑了,荒废好几年了!现在田里有些绿色了!这位太太是汉口人吧!刚回来变化大了!”
“嗯!原先我住同树公园那一块,38年那年轰炸逃出去的。”
“那会汉口轰炸的厉害!不过我那会才十一岁,不太懂就跟家人到处躲。”
“你多大了?”
“十九了!”
“太太你们一家三口去沔阳,那还有家人在吗?”
“我们不是一家人,他是我哥,沔阳有故人想去看看。”
“那太太丈夫没来?”
“战死了!”
车夫就不出声了。车一直在往前走,路过一小镇,镇上街面人很少,两边有铺子但没开门,去沔阳还很远,此时已近黄昏,跑了一天的路!我不想荣儿再受累,就同坐车头的大牛说:
“哥哥,你去附近找下有客栈吧。”
大牛跳下车,从巷道转到另一条街。我与车夫把马车靠边等着。去了大概二刻钟后,大牛气喘吁吁回来说:“有,都没开门,我敲门问的。”他跳上车,让车夫往前走,前面拐弯处有条比较宽的路可过马车。在大牛指引下,车停在一间挂红旗的客栈,红旗上写着“来福客栈”四字。门关着,大牛抱荣儿下车,抱他下来还有些迷糊,我下来拉起他。大牛仍上前叫门,门打开走出了一位穿长衫马褂的老人,他见我们笑着说:
“这不没开张就引来客人,请进吧!”
我看着老者说:“老先生,我们这马需要饮水…”
“转头我安排——这人都向外逃了,门店没人手,就我和老太婆与儿媳三人!”
“哦,谢谢了!”
刚进门,一位极漂亮女子走出,她穿着一套灰色的裤褂,她对老者说:“爸,我去安排吧!她匆匆出门带车夫拉马走了。客栈不太,一楼才放了五张桌子,二楼应是客房,老者问我:“太太要几间房。”我看向大牛,回头对老者说:“两间吧!老先生麻烦准备点吃的。”
“先坐吧!这年头都没什么可吃的了!”
“随意就好,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店主转身走了。荣儿很粘大牛,他让大牛坐着也要抱着他,大牛问我:
“少奶奶,你说明天能到沔阳吗?”
“差不多吧!大牛别叫我少奶奶,叫梦儿。”
“唉,知道了。”
“大牛叔,我们这是去哪呀?跑这么远!”
“去看你爷爷,奶奶。”
“我奶奶他们不是在重庆吗?”
我插话说:“重庆的是亲奶奶——这是妈妈故人的爸爸和妈妈。”
“我糊涂了!”他笑道。
车夫去了一会进来,他坐下喝水,我问他:“师傅安排好了吗?”
“好了!太太我有名字,你叫我贡子好了!”
饭食上来是馒头和菜汤,我把馒头放汤里泡软喂荣儿。大家吃完后回房休息。打开客房近街的窗户,街道很静,没有灯光,仰望天空,明月旁有一颗最亮的星星忽闪忽闪的,我记得儿时,妈妈曾说过死去的人一定会化成天上星星,那这一颗最亮的星星,它是否就是我的绍兴呢?他是否化为了星星正在俯视着我和荣儿?
次日,我们早早出发了,出发前我跟客栈大娘结算住宿费用,她送我们出门,她同我说:
“太太,一路顺风!”我拉着她手道:“谢谢您们相信我们,并且能留我们住上一晚!希望回时能再住您这。”大娘笑道:“现在战乱才刚刚平息,四处还乱得很!你们路上小心!再回来时仍来这住,就怕我这小店怠慢了夫人!”
我抱荣儿上车,向她招手,跨上车后,车就往前走了。临走前大娘塞给我一小布袋馒头留路上吃。车再往前走都是些小村落,小镇没有。我们走了将近六个小时终于到了沔阳,进到城区,也是满目疮痍,一座古城彻底毁于日军的炮火之下。
我们看这座城市并不知从化镇该如何走,贡子没去过也就只能问路!我们看着路面,来往的人挺多,贡子下车问路,一连问了好几拨人,均不知如何走。我们只好先找地方喝水吃饭,临街有吃铺,我叫贡子随便找一间停下来走进铺里。我们要了一壶茶和四碗面条。坐下后大牛四处张望,门口有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他见我们进去后向我们桌面走来,大牛要赶他,我忙说道:“别,都不容易!”我往他碗里放了一块银圆,他不相信的抬头看我,我见他脸黝黑,满脸褶子,此时他眼睛却红了!也许这钱是他在乞讨生涯中最大的面额了!他向我道谢:
“谢谢这位福气的太太啦!”
我问他:“这位先生是哪过来的。”
“走了好多个城市了!”
“那你认识这里的从化镇吗?”
“你要去哪?”
我点点头,他告诉我:“从这往西走,出城门沿大路走,两小时就到了!”
“太谢谢你了!”
乞丐说完又坐在门口。我们四人吃完,临出门时打了一笼包子,出门时给了乞丐,他站起含泪接过说:“太太是好人啊!”他看着我们的车离开。马车从城西出城门,我心越发的激动!我现在离绍兴的父母越来越近了。
两小时后,我站在了绍兴生活过的城市里,我拉着荣儿回头同大牛说:“我想走走。”贡子下车拉马,大牛提箱跟着我。日落时分,夕阳照在青石板路,古镇的街道一片余光。这时刚好迎面走来一位挑菜的老妈妈,我问她:
“请问做大夫的林家在哪?”
她抬头看着我道:“这条街直走,右手边有座桥,过桥,文圣庙的后面就是了。”
“谢谢!”
我拉着荣儿向前走,走不远右手边果真有座桥,桥是阶梯上去的,马车过不了,我回头同贡子说:
“你到前面看有没有路可绕过来,我在庙门口等你。”
“好的太太。”
他把马车往前拉去,走到街尽头,前面是田地,一条小泥路,马车过不去,田里有妇人在摘菜,贡子问道:“这位大姐,这边有路可绕到文圣庙吗?”妇人抬头看他说道:“往原路走回,街口第一条巷道进,到巷尾拐弯出来,就是文圣庙街了。”
“唉,谢谢了!”
他上车赶马,按妇人说的方向,从另一边出来了。荣儿趴桥面看着下面小河沟,水有些绿,但不清,大牛怕他掉下,站一边看着,荣儿问他:
“大牛叔你说下面有鱼吗?”
“有,有水的地方都有鱼。”
“我在重庆根生叔教过我吊鱼,可我老学不会,大牛叔要不你也教教我。”
“好的,其实牛豆哥哥也会钓鱼,下次让他带你钓鱼去。”
“好啊!我可以和他比赛。”
此时我站在文圣庙前看着这座位于镇中心的古庙,庙门关着。这边挺安静的,天已灰暗,我四周张望才看到贡子驶马车往这边过来。他下车拉车,我们一行人才绕到文圣庙后面,这边只有一间独门小院,小院门口有棵粗苦楝树,树干粗大,树伞已高过文圣庙瓦顶。这树应该很多年了;对面小院门口写着“林家”门匾,我来到门口迟疑了好一会才上去敲门,有位老妈子过来开门,她见到我拉着小孩,后面还有位壮汉便问道:
“你找谁呀?”
“老妈妈,这里是林绍兴的家吗?”
她瞪大眼睛惊讶看着我,又低头看了看荣儿,由于孩子跟绍兴相像,她问我:“你是二少爷的什么人?”
“一位故人。”
后面传来一位老太太的叫声:“香兰你在那呀?”
我看她从大厅走下,来到门口时,她看到了我,再转眼看向荣儿时,她哭了,她突然扑来抱着荣儿说:“我的兴儿啊!”荣儿被她这一举动吓哭了。我忙弯腰扶着老太太起来说:“太太,别吓着孩子。”荣儿拉大牛手,大牛单手抱起了他。太太的视线没离开过荣儿,听到荣儿的哭声,一位年轻的太太也从大厅跑出,她过来拉着太太疑惑的问我:
“你找谁?”
“大少奶奶,她说是二少爷的故人。”
大少奶奶仔细打量我又同开门的老妈子说:“婶子,你扶太太先回房吧!”
老妈子过去牵太太,她恋恋不舍伸手去摸荣儿,荣儿躲开,他被吓坏了。老妈子扯她进去,大少奶奶请我们进来,贡子在外看马车。她引我们进大厅坐下说:
“刚才那位是绍兴的母亲,我是绍兴的嫂子,你叫我秋蓉吧!老太太自从我丈夫走了后!她神志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加上绍兴这么一走,她清醒的时候就更少了!刚才失礼了!”
这么一听,我心里极度难受!绍兴上次从家一别竟成永别!这搁谁也受不了!我不由眼圈红了,我看向四周问道:
“绍兴父亲呢?”
“出诊了,不过也快回了。”
她看向荣儿问道:“孩子多大了?”
“5岁零三个月了。”
“长得真好,宝宝过来让大娘看看。”
“长得多像绍兴,你是绍兴在外头娶得太太吧?”
“不是的,这孩子不是绍兴的。”
“那你是?”
“当年在湖南绍兴救过我一命,这不抗战胜利了吗?我过来看看他父母。”
“你叫什么名字?”
“林梦”
刚好这时厅背面墙壁伸出了一位小女孩的头,大少奶奶招呼她来:“莱儿,过来!”小女孩来到跟前,大少奶奶抱着她说:“她是绍兴的侄女,我女儿。”我看她穿着连襟花裤褂,扎俩小辫,小脸上五官精致有点秋蓉影子,秋蓉指着我说:
“快叫阿姨。”
“阿姨好!”
“真乖”
来时我什么都没有准备,看着孩子,当时真该买点什么!秋蓉放下她说:“你去拉小弟弟去后花园玩,吃饭时妈妈叫你。”
她应答一声,走近大牛伸岀手来,荣儿粘在大牛身上不肯下来,大牛贴他耳朵说了一通后,他才跳下拉起莱儿的手出大厅往右手边跑去了。秋蓉看着我道:“这时要开饭了,要不你留下住一晚吧!”我在犹豫,她站走拉起我手说:
“这天都黑了,就留一晚吧!门口马车,我等让人牵后院去。这院房子多,再多俩人也无防。”
于是我同意了,屋内灯亮起时。院门口进来了一位老先生,眉眼极像绍兴,他提着一个包走进了大厅,见到我,他问秋蓉:
“这是…”
“绍兴的朋友。”
他有点疑惑看向我。大牛出去找荣儿,他到后花园里发现俩小孩在捉迷藏。
黑后,两边房的横梁上挂着马灯,一老妇人坐在竹椅上看着他们,他拉荣儿和莱儿进来时,绍兴父亲怔了怔,也回头看向我;晚饭摆在大厅,大少奶奶招呼众人坐下,她给绍兴父亲添了一碗饭,绍兴父亲问我:
“你从哪里来?”
“湖南”
“这孩子是你的?”他看向荣儿。
“是的。”
“你丈夫哪里人?”
“湖南人。”
他不语,吃完饭走了。其实我知道他看见荣儿肯定会起疑心,毕竟血浓于水!何况荣儿那么像绍兴是人都会怀疑!晚上,秋蓉安排我住进绍兴的房,等荣儿睡了,她过来敲响我门。我开门让她进来,她坐下桌边说:
“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是谁了,绍兴同我讲过你,孩子很像绍兴,真难得你还跑了这么一趟。”
我不能再反驳了,我对她说了这六年多的事情,她红着眼圈说:“真难为你了!还好你遇到的都是好人!”
“嫂子,现在的家人对我很好,虽然我丈夫是位傻子!可我愿意这么过了。绍兴同我告别时说过要把他们当自己亲父母,他们对荣儿很好。”
“孩子叫什么名字?”
“李征荣”
“征荣”
“是的!名字是绍兴起的。”
“再往下你要去那。”
“先回湖南再回重庆,嫂子,我想明天走了。”
“这么着急?梦儿,嫂子有个请求,你能答应吗?”
“好,嫂子你说吧。”
“明早你走前,我想咱一家人留个影吧!”
我点点头,她抱着我说:“其实爸知道了!刚才他找我去问话了!我一句也没说,可荣儿与绍兴这么相像!家突然来一位女人!他怎能不疑心吗?你不承认肯定有你难处?真希望你能留下给我做个伴!好啦!夜了,你睡吧!”
她站起关门走了。门对面就是秋蓉的房子,当年绍兴走时就是从房间门外走廊用竹梯逃走的,他这一别却成了与家人的永别!
我在房间转着,一只放在书柜下的黑色大木箱引起我的注意,我走近好奇的打开箱子看着,里面都是些小玩具:有摇鼓,小木马,橡皮小人。我拿起看着,泪水就下来了!这些玩具陈旧,木漆掉落,应该是绍兴儿时的玩具,太太存放多年,可见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爱。书柜上陈列很多的书,书桌摆放整齐,我坐下桌边椅子上,环视房内,房里到处都是绍兴的影子,我在想这辈子我永远也无法迈过心里这道坎了!
早上,嫂子早早差人去找照相的先生。她来到我房时,荣儿也起床了,嫂子过去逗他:“你喜欢这院子吗?”荣儿看着他笑道:“喜欢!它比我重庆的家更好看!”嫂子道:“那咱荣儿留下。”他看向我,我到桌边倒水给荣儿喝,莱儿也来了,她在门口往里看,我把荣儿抱下床,拍了他一下屁股说:
“跟姐姐玩去吧。”
他开心跑出门牵起莱儿的手,俩人跑了出去。我拉嫂子坐下,转身从包里拿出5根金条给她,这些是老爷给我急需时用的,她推开道:“这些我不能要。”我塞给她道:“你拿着,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绍兴父母的,嫂子你替我好好孝敬他们。”我跪在地上要给她磕头,她忙扶起道:“要不得,起来吧!”
我俩抱在一起,老妈子在房门外叫我们,我赶紧擦泪水,老妈子看着我俩道:“大少奶奶,照相的先生来了。”
嫂子应着,她把金条收好,拉我转出了大厅。绍兴父亲在逗荣儿,他不知同荣儿说了什么,他正大笑,绍兴父亲抱着他亲了一口,我见到他眼角的泪光,鼻子酸了把头扭到一边,嫂子看了我一眼说:
“我去带妈妈出来。”
照相先生把架子支了起来,我贴墙壁站着,不敢走出怕打扰了这对爷孙,毕竟有血缘关系,爷孙两人很亲密。嫂子扶太太出来见我仍站在墙后头,于是叫我:
“快站岀来啊!”
我走了过去,绍兴父亲放下荣儿看向我,我对他笑着,他向我点点头。大家按照相先生指示,我与嫂子站在后面,莱儿站奶奶旁,老爷抱着荣儿,照相机“啪”的一声响,照片就定格了。荣儿的眉眼也将一辈子存在了爷爷脑中,以至于随时间流逝,相片会发黄。而脑中刻画的影像也会模糊不清!反反复复循环不止!
今天绍兴母亲精神状态蛮好的。她照完相,便伸手去摸坐在爷爷腿上的荣儿,昨天她吓到荣儿了,荣儿极害怕她,他紧紧贴着爷爷,爷爷说:“荣儿,这是奶奶。”我泪水瞬间下来,我转过头擦泪。
大牛提箱过来,我过去拉荣儿下地,绍兴父亲对我说:“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知道他的意思,泪水克制不住往下掉,我对荣儿说:“荣儿,再抱抱你爷爷。”他伸手朝向绍兴父亲,老人蹲下抱着荣儿哭了,再想保住的秘密已让人一览无余藏也藏不住了!秋蓉拉我手说:
“一路顺风!”
“唉!嫂子,伯父伯母劳费您照顾了!”
“放心吧!将来有机会还回来看看——武昌那地我们不会去了!毕竟爸妈老了!还是住老宅好!”
我看着俩爷孙俩,临行前,我不忍心打扰他们!最终还是老人把荣儿抱起放回我怀里,转身走了。我看着他背影有些落寞,绍兴母亲让人牵着,她想靠近荣儿,我看了眼荣儿放下他道:
“荣儿,那是奶奶,你去抱一下她好吗?”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跑去,太太蹲下,他一头扎进她怀里,太太抱着他哭了起来。我相信现在的她神智是清醒的,她哭声有点大,荣儿愣了半刻,挣脱她跑回牵住我手,太太要扑来让下人牢牢扯住。我迅速抱起荣儿出了门,大牛跟上。我们上了车,贡子把马车拉出了巷道。我环视四周,心想再来不知何时了!老人年岁已长,错过了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