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外面流浪了太久太久,我很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家的温度。】
我的老家坐落在山脚的旧城区,只是个普通的二层小平房。
不起眼的小平房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小便利店。
两家之间就隔了一段围墙。
当外婆给了我任务让我去买袋盐,或是打个醋,我就会高高兴兴的从门口的零钱里抓一把,然后跑到隔壁家去。
里面有位可和蔼的阿姨,跟我外婆一样见到我总是脸上挂着笑。
“周姨!周姨!灌勺醋!”
然后我就目不转睛的看周姨拿了个大漏斗出来,套在我的矿泉水瓶上,从一坛子里舀出了两大勺灌了进去。
“阿宁给多了,两块钱就够啦。”周姨还拿了抹布把漏出瓶子的醋擦干净后递过来。
“那周姨再给阿姨一兜糖吧!”
我也乐呵呵的,小手搭在玻璃桌上,伸出手等着接糖。
“你可别跟我家那混小子一样,吃太多糖吃出蛀牙来喽……”
话是那么说,她还是给了我一把那种彩色包装亮晶晶的硬糖。
“妈妈!为什么给她不给我啊!”
一小男孩从里面跑了出来,不怀好意的看着我,好像是我夺走了他的什么宝物似的。
我还没说什么,周姨就不耐烦的回头,戳了戳他的右半边脸,给他戳的倒吸一口凉气。
“你牙都这样了还吃糖,小心蛀虫在你嘴里安家哦……”
我看他吃瘪的样子,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谁让他老欺负我。
我其实有时候挺同情这个混小子的,因为他经常会因为欺负我被周姨训,而且……他跟我有点点像,我没有母亲,他没有父亲,他的父亲据说是在工地上出事了。
外婆告诉我这个之后,我看这小子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我有时候也真的好讨厌这个混小子,讨厌他老是抢我抓到的甲虫或蛐蛐,讨厌他经常在周姨面前讲我的坏话(虽然周姨是一句都没信),讨厌他有个这么温柔的妈妈……
我外婆也很喜欢周姨,所以每次过节会喊她和她儿子一起过来吃饭,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俩人就喜欢一起摆个小排场,打开老旧的电视机看春晚,但是她们的注意力老不在春晚上,就喜欢看我和那小子拿着个打火机,折腾着仙女棒和摔炮。
即使是在寒冬,两个残缺的家庭相互依偎着,倒也不怎么冷了。
————
此时此刻,我正面临着前所未有尴尬的境地。
我已经从刚才那种孟姜女哭长城的状态缓过来了,但是一安静下来就出现了别的问题。
我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正襟危坐。
而我的对面,是坐在床沿正在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这个房间的罗伊斯。
这是什么好像见到来家访的老师的场景。
我现在见到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他刚见到了我最不堪和脆弱的一面。
“罗伊斯?”我试探的叫了一声。
“嗯哼……”他应了一声,拿起我放在床上的手机,好奇的端起来观察,还按了按锁屏键。但我的手机大概因为没电关机了,所以他按了好几下都没反应。
“……”
我咳了一声,试图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身上来,“那个,你真的是罗伊斯?《玛丽安娜》的罗伊斯?”
“你心里难道没有答案吗?”他朝我微微一笑。
我很想反驳一句我心里要有答案就不会问你了,但是硬是给憋回去了。
淦!他笑起来好好看!
不行,不能被美色迷惑!
我灵机一动,问他:“你说你是罗伊斯,那你知道自己生日在什么时候吗?”
他顿了一下。
“……我从不记自己的生日。”
有破绽!
“那你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最喜欢的花是什么?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我机关枪似的把问题抛出去。
“……”
果不其然,他沉默了。
“罗伊斯生日在12月24日,最喜欢的食物是蜂蜜蛋糕,最喜欢的花是白蔷薇,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
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看来你很了解我。”男主的表情毫无变化,巧妙的回避了我的问题。
“那可不,老娘可是三殿下毒唯……”
哎呀,一不小心就原形毕露得意忘形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谁?”我收了收刚才得意忘形的笑容。
“……嗯……”他修长的手指抵着下巴,像是在思考怎么跟我解释,“那个……怎么说呢,守护灵你听过吧,就是那种……一直存在于被守护者身边的,我跟那种性质差不多。”
“?”
守护灵?
我的表情越发疑惑。
“那你为什么又是罗伊斯的模样。”
“因为用这副模样出现,你就不会对我感到害怕了吧。”
“……”
这倒是真的。
“这么说你是神明喽?”
他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从你们人类的角度看,我大概算是神明吧。”
但是他刚非常帅气的说完这句话,就被我手机开机的声音吓了一下,“这玩意儿怎么突然又亮了?”
神……
我怎么不太信呢……
我轻叹了口气。
“那个,弄脏你衣服,对不起啊……”
我指了指他的肩膀,刚才靠他身上时候我眼泪可是全流他衣服上了。
“嗯?这个不碍事。”
然后我就一脸震惊的看到,他手指在肩膀轻弹两下,礼服就瞬间变得焕然一新。
我去!魔法!
“你真的是神?怎么做到的,好神奇……”
他突然站起身,一步走到我面前。
让我突然觉得我在他面前真的好娇小。
他微微俯身,轻轻握住我的右手,说道:“还有更神奇的呢。”
他勾着我的手指,另一只手把我的袖子撸上去,露出里面的一条伤口。
啊……
是安振宇之前给我抓破的。因为一直都没处理,血都凝固了,使得这条伤口在我白净的手臂上显得格外明显。
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但是没过一会儿,这条伤口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其实我没怎么关注它怎么消失的,只感觉手臂上有酥酥麻麻的感觉。
我满心全都是一个念头。
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他跟我握手了……
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他的手好好看……
Awsl!
“你这什么表情?”
他抬眸,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因为我的脸现在僵硬中带点抽搐。
“没事没事!我就是太感动了……”
对啊,感动的都能再大哭一次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安于宁!
老是被他的美色迷惑我还怎么问他问题!
“那个,罗伊斯。”
“嗯。”他坐回了床上。
“你是不是只能在我面前出现啊,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好像见到外人你就消失了。”
“你说那个男生?哼……他可没资格见我。”
我竟然在他那完美无瑕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屑。
“除了你,我不会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这算是……承诺吧。
而且这话我真的爱听。
“还有问题吗?”
他翘起二郎腿,一副无懈可击的样子。
“那最后一个问题,你出现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神情顿了一下。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但因为门是锁的,门外的人没能马上进来。
“于宁!你开开门,你说的我都想过了,爸爸想跟你再谈谈……”
我猛地站起身,第一反应是抓住罗伊斯的手臂。
我怕他又突然消失了。
罗伊斯望了望门的方向,然后回头看我。
“没事,你去开门吧。”
“可是……”
突然的,我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了。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我本来也不能一次性在现世呆太久,不要害怕,我们会再见面的。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回答过了哦,我就是单纯的为你而来的。
“阿宁,以后你不需要再迁就别人了,对自己好一点。”
我眼前重新看见了光,但是对我说出这番话的人已经消失了。
他叫我阿宁……
还让我对自己好一点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任性。
我朝自己的房门踢了一脚,示意门外那人不要再催命似的敲门了。
“我已经睡了,不要打扰我。”
我吼了一句,感觉自己声音里多少带点别的情绪了。
门外突然安静了一会儿。
“可是你不才刚进去没多久……”
“我说我已经睡了。”
说到这份上,在赖下去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那……那你好好休息吧。”
终于安静了。
我关了灯,瘫在了床上。
我打开了手机,看到界面上已经快11点了。
今天真是累爆了。
又是揍人又是遇到鬼又是和安国祥疯狂对线又是哭天恸地的。
我的脑袋现在碰到枕头就觉得眼睛要睁不开了。
但是一闭上眼,眼前全是罗伊斯。
“你不需要再忍耐了。”
“对自己好一点。”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
我还挺受用的
原本空缺的地方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我忙起身,拿起手机点开买动车票的界面。
既然不需要忍耐了,那我明天就要回家。
回我真正的家。
————
中秋凌晨5点,我精神恍惚的从床上爬起来。
穿好衣服我打开房门朝门口瞄了一眼,看见好几双鞋子瘫在那儿。
看来小混蛋和他妈应该已经回来了。
悄咪咪到浴室里刷了个牙又洗了把脸,还好没吵到任何人。
然后我望着自己的行李箱、书包、和箱子发呆。
我不知道要怎么把它们带回去。
我真的无语了,都不写作业还带这么多回来干嘛。
我最后只能把自己那个箱子拆分了,衣服能塞的就塞行李箱里,周边的盒子和其他都扔书包了。成功的把书包变成了方的,行李箱变成圆的。
说是圆的有点夸张,但是确实隐隐有撑爆的趋势。
还剩几件衣服真的装不下了我只能找个袋子带着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还特意一个一个搬到楼下。
md我都有点受不了做贼似的自己。
因为我怕这么回去我这书包会压垮我瘦弱的身躯,所以我选择回趟学校减轻我的行李。
在校门口等到六点开大门,那个保安还很震惊怎么又是我。
为防止人家究根问底,我光速的回寝放下我的作业和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在光速的出校。
非常完美。
动车站在临市,所以叫了辆计程车,十分愉快的坐上了回家的路。
司机是个热情的大叔,还问我“小姑娘中秋回家啊?”
我社恐的应了句“嗯”。
他还在积极的询问,“小姑娘你家不是在这边的啊,那为什么在这边上学?”
我顿了顿。
“因为是寄宿在别人家,但中秋还是要回自己家的。”
“哦哦,”司机很懂的样子,“跟我很像嘛,我老家也不在这边,今天白天工作完我也要开车回家跟我媳妇儿过中秋啦。”
还好这个司机是自说自话型的,我不需要时时刻刻都接他的话。
到车站的时候,司机还很贴心的帮我把行李箱拿下来。
“祝你一路顺风啊!”
他真的好热情,热情过头了。
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但是我不讨厌他。
9点的车,要坐两个小时。
等待是漫长的,但是过程却不那么煎熬。
我靠在窗台上,嘴里啃着刚从路上买的包子。
昨晚怕路上无聊我还缓存了几部电影来着,但是现在感觉看着路上的风景就能度过这两个小时了。
谁让我现在心情难的的愉悦呢。
所以我的手机早就关机扔包里了,因为从我刚上车的时候就源源不断有信息和电话打进来。
这男人这时候倒知道关照我了。
管的找吗你……
我后靠着座位上小憩了一会儿,差点没睡过站,醒来的时候还差两分钟就到站了。
出站了后我穿过人群,看着昔日的街道,我埋在记忆深处的回忆突然开始浮现出来。
这里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了,比如说原本的珠宝店变成了奶茶店,比如说休闲区的健身器材全翻过新了,比如说街道旁多了绿植区。
但是又那么熟悉。
我穿过一条条马路,从人多的地方走到人少的地方,走到一排排居民房的后面,大马路的一旁,我拐进了一条小路里。这里的小路弯弯绕绕,但是我从不会迷路。
毕竟我五岁时就在这里玩捉迷藏了。
一直走到那家熟悉的房子面前,我才停下了我的脚步。
以前的小便利店现在已经是个小超市了。
但是人还是原来的人。
里面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建东!扔垃圾的时候记得把门口儿那个破锅带上!那个锈的都不能用了!”
喊话的人是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声音都传到房子外去了。
答话的人声音也很洪亮。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我早跟你说不要买质量这么差的……”
那男孩刚走出门,就看见了站在他家正前方带着行李的我。
他那表情可精彩了,用见鬼来形容都是轻的,要是换做五年前我非得好好嘲笑他不可。
“哐当——哐当——”
那口破锅他都是一个没拿稳,摔下了台阶还弹了两下。
我忍住笑他的冲动,向他说道:
“嗨,臭小子。”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我看见他的出现心中是开心的。
明明之前我俩每次见面都要掐架呢。
“臭小子我让你扔锅没让你直接扔门外啊……阿宁!”
周姨脸上的表情简直跟他儿子如出一辙,但是她只震惊了不到一秒,就飞奔到我面前。
“阿宁,我的好阿宁,你是不是长高了?你怎么……你怎么变得那么瘦啊,在那里你是不是被欺负了啊,哎呦,我之前见那个男人就觉得他肯定不会照顾人,哎呦……就是苦了我的小阿宁了……”
很多家长见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孩子,好像都会觉得自己孩子瘦了,我原本不知道这件事只怎么做到全国统一的,但是现在想想,可能是她们觉得自己孩子都受了苦吧。
她一股气说了好多好多话,然后就紧紧的抱着我不放。
像是怕我会跑了似的。
我想跟她说周姨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来啦。
但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发出的只有类似于哽咽的声音。
我的眼眶热热的,双手回抱住周姨。
抱住她我才发现,周姨原来要比我矮的吗……
但是不像我,她没以前那么苗条了。
我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心中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跟人笑过了。
我觉得我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奇怪。
眼睛红红要落泪似的,嘴上却还挂着不自在的微笑。
“周姨,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