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鼻子戳进后脑勺
“你在干嘛呢?”
一座沉默的冰山漂移进来,携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气坐到摩婀旁边。
“看书。”摩婀言简意赅地回答索罗辛,她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手却不安宁地在书的页脚搓了又搓。
她翻到了《碧山经》的后半部分,时隔太久,字字句句都很陌生。
作为一个普通读者审视自己编纂的内容,她越看越觉得写得挺好。这些故事流传不广是因为人族和半人族之间存在文化民俗差异,经过收集整理和贴合本土的语言转述,已经没有了难以理解的地方,甚至还有几分有趣。
摩婀又多看了几行,大言不惭地说,简直是妙趣横生!
既然写得这么好,当初怎么就没人看呢?
那时候她摩拳擦掌、兴致勃勃,非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化名为“日月行者”,以此来证明写作实力。
白花花的纸张附上流光溢彩的文字,配上她亲笔画出的跃动插图,看起来像模像样,还挺吸引眼球。
摩婀先试着印了近百册传播出去,最后的下场就是无人问津,一丁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回忆往昔,她不经意间沉浸其中。平整的纸张多了些许褶皱痕迹,让人看着觉得心里真不爽利,摩婀连忙拿手抚平,转而揉搓自己袖口上钉缝的一排紫绿珍珠。
她的生活是如此平静,难得像眼下这般,时而紧凑,时而焦灼。
索罗辛也坐在光滑的玉石台阶上,他没拿坐垫,但得益于臀部饱满,大腿肌肉有力,竟然一点也不嫌地板硌得慌。
他比她高出半个头,因为不喜欢这样的差距,他往下坐了一个台阶,总算持平。但这样坐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觉得平视也不够亲近,因为不能够完全看清摩婀的正脸。
他干脆再往下坐了一个台阶,这回,他偏过头仰视对方时就能看的很清楚了。
摩婀渐渐回忆起了书中的内容,她开始一目十行地浏览,甚至还能抽出精神留意索罗辛的动静。
她从余光看到索罗辛一路下滑,很想开口关怀他的屁股——究竟是生了疮还是长了刺?可怜它承受重压,着实辛苦。
“要不你也去拿个坐垫?”摩婀突然说。
“我不。”
索罗辛像只围炉取暖的猫咪,眯着眼睛在最大热源的膝边取暖,一步都不想离开,他趁着摩婀有心思说话,连忙问了一句:“好看吗?”
她果断回答:“简直是精彩至极。”
索罗辛因为自己开启了一段无效的问答而愈发气馁,冰山慢慢在沉默中融化,逐渐矮化成一座小土丘。
坐了一会儿,他不甘心就这么被人忽视,干脆厚着脸皮凑到摩婀手边一起读。反正人族语言文字基本互通,他虽然不爱读书学习,字还是认得的,阅读灵族人写的故事也没有什么障碍。
“……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不知道在讲什么。”
索罗辛说着扫兴的话还不够,但要命的是,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认真了。
他甚至上手掰过摩婀的脸,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劝道:“别看了,还不如看我呢!你们平时就读这些啊?看样子我不读书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刺激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摩婀快要窒息了。
她释放的隐火术效力足以在短时间内烘干索罗辛的身体,现在的她,真后悔刚才施法的动作太快了,就应该冷一冷他才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摩婀哪还能承认这本书是她的作品,她摆出一副正学在兴头上没工夫搭理人的样子。
学习,没有比学习更能静心的事情了,她也确实该学——恼火的时候连脏话都不能脱口而出,可见自己脑中的言语实在匮乏!
她翻到《碧山经》前面几页,回顾起几百年前收获的半吊子学问,这回索罗辛是彻底没兴趣跟着读了。
人马语听起来咄咄逼人,配合诸多表意手势,看起来气势汹汹,非常简单实用。
摩婀说了几句用来打招呼的话,索罗辛听不懂她的问候,反而皱起了眉头。
“这又是什么怪话啊……”
摩婀不理他,她手足并用,嘴上还念念有词,俱是一些关于“笨蛋”的粗俗言论,这些话在人马部落运用频率非常高,有许多变着花样的表述方式。
索罗辛听了几句,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炮仗一样蹦出几个音,嘴上说句话手脚也不能消停,比划来、比划去跟翻花绳似的,不无聊吗?”
“无聊才要学。”
摩婀憋着坏,突然伸手按他鼻尖,索罗辛躲闪不及,立体的鼻头被按得有点扁。
他的高鼻梁配了一个小巧圆润的翘鼻头,这让他深邃的眉眼和谐许多,显得不太精明,更不刻薄,总算没什么阴沉气息可言。
索罗辛接受了这个看似亲昵的动作,却不知道动作背后的含义居然是挑衅。
这句人马语没什么实际意义,如果要直白翻译,就是:“我要把你这个小东西从鼻头按到后脑勺。”
按照摩婀简单粗暴的解读,大意是:“滚。”
摩婀收手,站起来俯视着索罗辛。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跟“小东西”这三个字没半点关系……如果他不举手的话。
“什么意思啊?”索罗辛抬起他秀气的手,轻轻揉了揉自己挺翘的鼻尖。
摩婀知道他不会乐意听到这个“小”字,她自诩大人有大量,自己暗骂索罗辛几句也就解了气,不会再让毫不知情的人也受闷气。
于是,她委婉地说:“意思是……好孩子,一边玩去。”
索罗辛当真信了,他嗤笑一声:“给人马当孩子可真废鼻子!”
摩婀天女难得笑得如此开怀,索罗辛也跟着笑起来,虽然他完全没体会到自己这句话好笑在哪里。
不过,此时的摩婀眉眼弯弯,眉宇间少了凌厉,连眼神都有几分可亲。
这下终于对视了,索罗辛抓紧机会用目光抚摸摩婀的脸颊,他总觉得他们俩已经许久不见,必须好好看看她,也让她好好看看自己。
看着看着,从她微挑的眉毛观察到精巧的下颌,索罗辛总算看出异常:“你嘴怎么破了?”
摩婀的嘴唇异常红润,薄薄的血痂像在下唇中央点缀了一片深红花瓣。
她当然没脸说是自己在受惊之下咬破的,也不必向他解释原委,这种敷衍搪塞的态度让索罗辛彻底误解。
“谁的嘴这么贱?”索罗辛脱口而出,“是不是那个男的——那树……那个什么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