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网夫妇再次回归天地只觉得寒风凛冽,冷气刺骨。

左右环视间,竟发觉身处寒冰雪洞之中。

却是如此可裂金石的严寒之地竟有一池灵水在前,既无严寒结冰雪,也无彻骨生严霜,却是仙云绕绕,水波泱泱。

灵水中央,一身着灰布麻衣的长者盘膝坐定于一块顽石之上。

左看看右瞧瞧未见伍子墨踪迹,好奇之余向前问道。

“老头,此乃何处?怎不见伍小君人影?”

老人睁眼笑骂。

“好你个眼瞎的蜘蛛,枉生八目灵眼,却也瞧不出旧识,认不出真善。”

罗网皱眉,还要上去问话却被青蛇拉住。

听那老人说着意思,应该还是旧识,仔细观察再三,却是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

“老先生见怪,家中夫君冒失,只因此前逢难,得人族先生子墨小君相助,只听闻他预将我夫妻领着归家,此刻未见其人才有一问。还望老先生指教。”

“可曾记得青柳峰下柳林镇?”

老人道个地名,却叫罗网寒毛乍起,忙换出六杆破山矛拉起架势。

“你到底是谁?”

老者却不答话,只是神情微转,竟叫脸上这周条条淡去,眉眼胡须根根覆黑,呼吸间竟成了二十多岁青年模样。

看清本相,一时间罗网是转惊为怕,六杆长矛不由控制叮叮当当跌在寒冰之上。

青蛇倒是没有罗网那般不堪,虽是惊讶却也能问出话来。

“我们应该唤你是雨泽上人林木泱还是该唤你是太平仙?”

却说那老人,嗯,现在应该是青年模样的男子,正是伍子墨的师傅。

当日伍子墨匆匆赶回邵霞峰便被伍太平要过须弥宝盒,交待伍子墨看家后来到了此地。

伍太平与罗网夫妇提及的青柳峰本是初次相遇之地。

青柳峰本在西域之地,峰上有一大恶,当地人称作寂昂大仙。

本是无妄修罗,只因修行自满修罗殿主,失败后被逐出无妄。

此恶虽败走却不心灭,盘居在青柳峰上,倒是常常做些降甘霖保丰收的事迹。

时日久了别说周边凡俗将其认作大仙,就连佛门也被蒙蔽,以为他是个修善业的侠士。

可那寂昂岂是善类,明面里做些恩泽天地的善事,背地里却喜食人肉,特别是童女之肉。

周边少女莫名失踪,急得一众拜求寂昂下山拿贼,可被寂昂以修行的行云布雨,未修比招缠斗打发。

最终请来佛门高僧,道门长老前来探查。

排场倒是宏大,念经的念经,舞剑的舞剑,好似还有些作用。

不过是一众凡俗,哪里能见真本领之僧,有手段之道。

平静了半年又是多女离奇失踪。

伍太平当时化名林木泱,与义妹沐青竹,好友敖小灵还有义兄楚长风应苦海邀请去万佛参道。

途经此处也听闻了中间故事,就在几人商议是否先留下查查因果时,身为九元龙宫一脉的敖小灵察觉到了罗网身影。

几番追逐下虽将罗网围困,却是敌不过他。

现今看着几人都是一方大能,更有人族圣者太平仙,但当时他们都是年少,哪有现今的本事,四人联手也敌不过已经名声响动千年的罗网大妖。

只是罗网顾忌几人背景也不敢拿几人怎样交待一句。

“此地女子失踪之事与我无关。”便逃遁而去。

回去柳林镇休养之时,却闻青柳峰失火,已然蔓延整座山峰。

亏是有几人在,敌不过罗网,但灭这般山火倒是轻松。

念动法诀引来周遭三河水,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将山火灭个干净。

待烟雾散尽,一众入山探查,却见寂昂大仙的柳山院上上下下三百余众竭尽惨死。

一场山火明显是为毁尸灭迹所用,竟也真是烧去了行凶痕迹。

庆幸的师傅寂昂大仙还有一口气在,为报复施暴者,在弥留之际给四人讲了太华玉珏被罗网抢走一事便魂归天外。

起初四人还为寂昂忧伤,谁知就在一众凡俗预要掩埋那些焦尸之时,在后院赫然发觉三四百少女骸骨。

此事终究是惊动了万佛山,一番探查后才发觉这人人称善的寂昂大仙竟是无妄修罗,在此五六年间已然害死三百妙龄。

得此结果四人恶寒,一时间也把那除去寂昂的罗网视做为民除害的妖仙,顺道替他守住了太华玉珏的秘密。

这些罗网自然不知,他当时灭掉寂昂一门三百余,也不过是想秘密不至于外泄,不成想竟也有过一回人族里的侠义。

不知罗网是否还记得当时战过的四人,但伍太平肯定没忘记他。

“名字不过一个称呼而已,由着你们喜欢!”

“不知太平仙将我们夫妻带到此处为何?”

“子墨是为弟子,他既然答应救你,作为师傅,我需得帮他守了承诺,此地乃北原极北地,一来有助你疗火毒之伤,二来你在此地过蜕衣之劫时即便声势再大,也不会有人惊扰。”

罗网夫妇知了缘由,连声谢过。

后一日,青蛇养足精神,服用了雪绒花,就在伍太平先前的顽石上坐定,一连三日静坐不动。

就在罗网急躁之时,忽然一声龙吟传出,就见青蛇化作了一条百丈巨蟒,游动间钻入了那一池灵水之中。

“看来青蛇这次化蛟有望了。”

伍太平轻笑间看着一旁的罗网。

“我也赠你一场机缘,至于有没有那份造化就看你了。”

言罢,手指点出一道金芒没入罗网眉心,罗网受益,盘膝而坐。

看着两位都入了闭关,伍太平若有所思,轻声自语。

“今日助你们得道,切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一连大半年过去,罗网停了闭关,睁眼后对伍太平拜谢。

“多谢太平仙相助之恩。”

“无需多言,先受了你的恩泽再说。”

罗网闻言出了雪洞,就如当日林雪绒南海悟道一般,道道紫云绕体,阵阵霞光拂面。

又过三月,忽一日天边乌云遮顶,阴雷密布,片刻间,雷云到了雪洞上空停住。

伍太平看了看头顶,轻笑一句。

“这动静还真不是一般大。”

极北常年雪,哪有晴朗天。

只是千里方圆雷云过处,撕扯间却劈开了万里的碧蓝。

雷云罩下,竟叫这极北之地千年的飞雪骤停,万载的严冰消散。

一声龙吟自灵水传出,继而飞出一条数百丈的青色巨蟒。

巨蟒出水却不减速,一头撞开洞顶,将那些积攒了千年的厚雪撞的四散,冻结了万载的寒冰顶的乱飞。

去势不减,直直冲进雷云之中。

她不比罗网。

罗网本是上古天蛛之后,自有血脉传承在心头,本就是天地异种,受着天地爱护。

参悟天道就如自家孩子成才,不仅降下鸿蒙紫气犒赏,还有万道霞光修身。

可青蛇一脉古来凡种,本无福命研习大道,洪福齐天者修功法,入了道门也罢,但若还要精进必受天雷洗礼。

这般境遇也如他人孩子得意,总要使些绊子,弄些是非。

别说不公,若论这天地不平事,岂能独此一件,多了去了。

青蛇入了雷云,道道闪电,条条惊雷就如那刮骨刀,也如那剔骨钳。

撕扯间刮下了条条青鳞,剔掉了片片血肉。

疼的青蛇冲天狂叫,身躯扭动。

这刮骨剜肉般的痛苦足足半个时辰,却也刚刚才开始。

雷云翻转,没了刚才的道道小雷,却是凝结成水桶般粗细的惊雷直冲青蛇头上劈来。

青蛇急忙想躲,可什么是快若奔雷,什么叫疾如闪电,惊雷速度岂能凡比,哪能让她避开。

只能看着雷光直挺挺劈在头上,只觉得大山压顶一般,被惊雷劈下半空,硕大的身躯重重的砸进积雪之中。

强忍剧痛,凭着心中那份执念将身躯盘起,举着已然血肉交织的头颅对天怒喊。

“千年火毒伤我都能忍,岂会怕你个小小雷劫,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让我低头,有何手段让这万千凡物认命?”

雷云好似有灵,听到这般言语霎时凝结出一道数倍于刚才的惊雷,又一次狠狠的劈在青蛇身上。

青蛇吃痛,发出一阵哀嚎,即便此时已经是满身鳞甲斑斑点,百丈肉身坑坑洼。

却也还有一丝执念,一口生机。

“贼老天,来啊!有什么本事尽管使来。”

虽是听着声息不稳,语气虚弱,却也说的刚强,话语气魄。

雷云不弃,还要继续凝结,倒是伍太平佩服青蛇气概,不忍她就此道消,怒目望向雷云怒斥。

“够了,已然这般还想如何?”

也不知是雷云果真有灵,惧怕了伍太平的怒言,还是雷劫至此便休,青蛇过了考验。

只见那道已经凝聚过半的惊雷逐渐消散,紧随着千里雷云也跟着慢慢散开。

许久,才自刚才雷云处降下数道紫气将青蛇包裹。

却说伍子墨送别了师傅,独自待在邵霞峰上也是好好的休息了三四日,将整个状态调整至最佳状态同样进了闭关密室。

只是他闭关并非修炼,而是想趁着这些时间研究研究手中的太华玉珏。。

玉珏成色古朴,色泽微润。

当日罗网便说过,他得到这玉珏千年时光却是丝毫眉目都没有。

伍子墨虽说是天赋异禀,但终究是不得要领,在密室研究了大半年时光也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不能是假的吧。”

也曾暗自怀疑,但玉珏的一应验证结果都与师傅送的手札记载吻合,应当不至于是假的。

第二年春末,始终没有办法的伍子墨终于等到了师傅归来。

“师傅啊师傅,您可算回来了!两位前辈呢?怎么没有随你一起归来?”

“青蛇已经安全过劫,此刻他们两在一处密地修养,怎么,找他们有事?”

“奥,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些日子研究太华玉珏没有什么进展,想请教一下罗网前辈,毕竟他可是研究了上千年。”

“呵呵呵,上官耀是我们人族天骄,他炼制的玉珏即便是完整状态下不得其法也难以参透,更何况是一块残缺碎片呢。”

伍子墨有些无语,嘟囔道:“那师傅还要我研究,岂不是耽误时间吗!”

“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行了,把那玉珏拿过来,让为师帮你看看。”

伍子墨“奥”了一声,拿出那块玉珏递向老人,顺手接过后透过阳光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又捏在手里揉了揉,用一团灵气包裹着飘到一人高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老人微微一笑。

“不愧是天骄,所行之法竟是如此大胆。”

“师傅,你破解了?”

老人点了点头。

“本以为如此重要之物上官耀定然是以极其隐晦的手段保全,不曾想他只是简简单单布置了一道《藏乙术》。”

“《藏乙术》是什么,怎么没有听过?”

“《藏乙术》出自何处已经无从考证,只知道它本是一道很小的困阵之术,就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也能通过简单手法布置,因为没什么威力便失传许久了,不成想上官耀竟然用它来禁制太华玉珏,也不知道是自信还是胆大。”

“既然知道了关键,那师傅一定知道破解之法了。”

老人微微一笑。

“已经破开了,不过可惜的是里边藏了一道棍棒要义,与你用处不大,要是以后遇到用用枪使棒之人,倒是可以让其参悟一二。”

春末时节多雨,特别是处在沿海之地,大雨经常是突如其来。

好不容易一日天气放晴,做完早课的伍子墨伸了伸懒腰。

“还有三个月就是玉虚大婚之期,也该是时候去找师妹了,一年多没见,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修为有没有长进。”

起身来见老人,老人还是一成不变的整理着自己的小菜园子。

“师傅,徒儿前来拜别。”

“这就要走吗?”

“是的,自青屏山到太华山算是横跨南域,长短二十余万里,小豆子现已年迈,一路上定是慢行,所以得早点出发。”

老人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捶捶腰站起来。

“你上次出门虽说机缘巧合下见到过不少人物,但终究没有经历过大场面,此次出门为师送你几句话。”

伍子墨连忙双手上拜,恭敬道。

“瑾听师傅教诲。”

“阴阳交替,日月轮转,善恶相互,黑白相间,世间的一切不到最后一刻莫要轻言善恶对错,于这些瓜果,我每日浇水施肥,安生时我为大善,终了不过是为我果腹,如这山石厌雨,厌其山雨侵蚀,却终是雨润万物,造就了繁花紧凑。”

“师傅,弟子不懂!”

“即便是瓜果知道要被我用来果脯,也影响不了我吃他们时候的心情,就是山雨知道山石厌它侵蚀,也变不了它滋养大地万物的结果。”

“师傅,您能说的明白一些吗?弟子还是不懂。”

“现在不懂没关系,只需要记住,于天下计,无关罪恶,于个人计,无忧其因。”

“弟子知道了,虽然现在还不明白师傅真意,但总有一天弟子会懂得。”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去吧,去寻找你自己的精彩,你选了这条路,就去好好体会这条路上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