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早有听闻,海族祸乱后,人族两方大擘拿着布道教化的名分入了海域。
现今的南海静池,有说法是上清道传教之所,也不曾听闻九曲与佛家有哪些关联。
来人身形奇快,刚闻话落人影已然到了跟前。
身着袈裟,一手竖掌立于前胸,一手手持念珠,倒是生的慈眉善目,人畜无害。
“几位施主,三百年前老衲观这扶光颇有佛缘便赠了他一场造化,不曾想这孽障今日犯下过错,本不想理会,怎奈好歹有一些师徒名分,却也不忍他身陨于此,可否看在老衲的颜面上放他一次?”
这老和尚林雪绒他们不光认识还比较熟悉。
毕竟西域佛地与西域森林相邻,两方恩怨比较相对要比其他门户多上许多。
他法号慧海,乃苦海大师同辈师兄,虽说在外名声没有苦海那般大,但在万佛寺中他可是比苦海还要崇高。
苦海虽入佛门,却是不听教化,不遵寺规,整日美酒做伴,荤食为乐,因为他的手段功夫于世间名声大些。
可这慧海却是成道的佛子,入圣的沙弥。
手上功夫自然比不过苦海,但佛家道理,梵文经意却不知比苦海要强上多少,于天下佛子心中的地位怕是比万佛寺那六院主持也弱不了多少。
“起先我还奇怪,为什么一个海妖会有佛门法器,现今看到慧海大师也就释然了。却不知慧海大师被万佛寺委任视察海族是何等忙碌,竟还有这份闲暇,在这茫茫海域中收个弟子。”
凤鸣为妖,万佛为佛,无数岁月里也不知添过多少争斗,有过多少孽偿。
不管现今表面有多少和气,总归是相互殊途,也是因此林雪绒的问话哪里会有多少客气。。
“却是机缘巧合而已,老衲与这扶光颇有一些缘分。”
“慧海大师发话,我等又岂敢不遵从,只不过这些时日以来他可是害的本少主险遇不测,几近濒危,如此放过他,至我凤鸣山为何地?”
林雪绒自爆家门自然是不想如此轻轻了事,只是这般言语倒是让慧海一愣。
“请恕老衲眼拙,入这深海八百载,却未识得施主竟是凤鸣山少主。”
说罢不待林雪绒再开口,转头对扶光喝道。
“孽畜,你管教无妨,纵容门人胡作非为,竟能扰到凤鸣少主不宁,但念你并非直接参事之人,便罚你入菩提塔三百载,你可认罚?”
扶光叩首连声呼道。
“弟子认罚,弟子认罚。”
惩治完扶光,慧海面向林雪绒叫了声罪过。
“施主对老衲如此惩处是否满意?”
而后又指了指还被困在雾阵中的六桐一众说道:“至于那些直接参事之人,老衲便不过问了。”
林雪绒冷笑 ,这老和尚果真狡猾,一应言语之下,再追究扶光的不是,竟成了自己的罪过。
“慧海大师既已如此安排,晚辈还能说些什么,听从大师安排便是。”
“善哉善哉,施……”
林雪绒示弱,给足慧海面子,慧海自然心里喜庆,正要开口婉谢之时却听林雪绒话音又起。
“天叔,杀。”
男子明白林雪绒的意思,接过通阵罗盘冲入雾阵。
正如虎入羊群哪来敌,斧过烟波何来挡。不过片刻便自阵中传出哀嚎求救之声。
扶光知道这些声音是故意放出让他们听到,要知道那原本的雾阵是不会传出声响的。
只是此刻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攥在别人手中,哪里还能帮的上六桐一众,只能咬紧牙关握紧双拳。
“罪过罪过,今日事情已然如此,那老衲便不再驻足,就此拜别了。”
看不出慧海神色,却见他衣袖轻浮之间携扶光消失在了原处。
伍子墨虽人处阵中守着大阵枢纽,外边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慧海一众退去后不久,周启善他们的大船也已驶出了大阵范围,此刻应当是安全无忧。
危机已除便撤掉阵法枢纽,那覆盖千里的大雾没有了加持也逐渐消散开来。
林雪绒带着两人来到溶洞之中,相互引荐之后询问道:“九娘,你与天叔是如何赶来的?”
那九娘原叫做九尾,天叔本称为天蟹,正是当日林母与那黑袍卫士交代,需在南海保全林雪绒冷笑两位。
“当日小姐带回桃姬之后主人便吩咐我们前来南海寻找长祭婆婆,前些时候收到燕甲传信,吩咐我们照顾好小姐,并全力协助小姐完成此次任务,于这南海中苦寻许久终是得知九曲围困了一名女子,便尝试赶来,岂料真是小姐被困。”
“原是如此,幸亏你们能及时赶到,不然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小姐洪福齐天,扶光墨山那类上不了台面的宵小哪里会伤到小姐,即便我等没有赶来,相必小姐此次也能逢凶化吉。”
九尾说完,饶有兴致的看着伍子墨问了一句。
“你说是吧,伍小君?”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伍子墨身后之地。
林雪绒不知道为什么,自他们进来溶洞便感受到伍子墨情绪有些低落,虽然他也在刻意掩饰,但总归能让人发觉到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小君,刚才我便想问你,不知何故忽然心情低落?”
“啊,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是因为师妹不在身边有些不适应吧。”
伍子墨明显是在说假话,但他不愿讲,林雪绒也不便过多追问,只能岔开话题。
“不知九娘与天叔这段时间可否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九尾摇了摇头。
“我们这段时间打探到的基本与扶光说的一致,那天水清豚一族在三百年前便已经被静池覆灭,但当日主人明确的说他们只是迁徙,我相信主人不会出错,至于其中关键,怕是要去一趟静池,找到当年参与之人问一问才知道。”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林雪绒点了点头,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上走一趟。
只不过静池虽不强势,但他背后却有上清道扶持,此番还需好好盘算才好。
一时烦恼索性不再去想,今日遇到的事已经够波折了。
“不知小君可有兴趣随我们去一趟静池水府?”
“我,我还是算了吧,师妹还在等我回去,再说以目前林姑娘的实力加上两位前辈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林雪绒总感觉伍子墨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今日她离开时还好,只是归来后感觉总是怪怪的。
本想说些感谢或者后会有期的话便和伍子墨道别,但此刻那种异样的好奇萦绕心头。
再加上之前林母与青鸾都有‘遇到伍子墨需要礼敬,拉拢’之类的交代,想了想开口说道:“我自然不敢耽误小君与周妹妹的约定,且此行静池府虽有九娘和天叔在,想来也是险象环生,也不应将伍兄带进那般危险之地,小君若是忌惮那便算了。”
“姑娘此言何意,伍某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岂敢说小君贪生,只是想来小君能为周妹妹独上凤鸣山,能帮青璃公主挡伤,能够不远万里来着茫茫大海救一众凡俗,他们能与小君为友却是难得,饶我是那凤鸣少主,却是没一个小君这般的朋友,心中多少有些孤寂,出口无方还望伍兄莫怪。”
“林姑娘,我...”
“小君不用说了,想来伍兄嫌我妖族身份与我同行有失人族行径吧。”
“不是,林姑娘…..”
“好了,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前往静池,小君也该启程回归,今日事繁,多有辛劳便不打扰小君,早些安神,明日便好些精神归去。”
林雪绒说完不等伍子墨反应起身便走,只是在她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伍子墨的声音。
“林姑娘,伍某愿去。”
背对着伍子墨得意的撇嘴一笑,而后又变换神色转头问道。
“小君说什么,愿去哪里?”
“伍某愿随姑娘去一趟静池水府。”
“那好吧,伍兄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出发。”
好似怕诡计被识破,匆匆说完一溜烟去了远处。
经过白天迷雾大阵的惊扰,晚上的小岛格外的安静,四人各自找了个位置坐定养神。
时近深夜,正在静坐中的九尾忽然眉心一皱,起身向洞外走去。
跟着那份感觉来到沙滩处停下脚步,对着空荡荡的前方拜手说道。
“不知前辈深夜惊我前来所为何事?”
九尾的前方原本空空如也,但一拜之后忽然黑影翻动,自黑影中传出一道声音。
“九元神兽的本命传承果然厉害,本座隐匿之法自问佛祖道宗两位老家伙也难以察觉,却被你一只小小的九尾狐发觉。”
“前辈过奖,却不知堂堂无妄山幽冥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先生为何会跟在在一名人族小子身旁”
“此事与你等无关,你只要记得本座此行不会做有损你们行事,只要那少年平安,其他事与本座无关。”
“既然前辈已经这么说了,那前辈所行自然与我无关。”
“如此便好!既然你如此明事,那便提醒你们一句,今日你们在对阵慧海时,东处百里之地一直有一道神识在观察你们,不知是敌是友,你们自当小心。”
“今日我也有所察觉,但当时面对慧海不可轻动便将此事按下,不过还是谢过前辈提醒,若前辈没有其他事,请容晚辈告退,去看看情况。”
黑影消散,九尾却没有回去溶洞,而是依着白日的感觉一路找去。
向东走了不到十里便瞧见一人类女子身影无船无物,就那么立在海面之上。
九尾望向女子,那女子也同时看向九尾。
“看来阁下是故意引我们前来的。”
那女子冲九尾微微施礼,开口回道。
“小女子蓝淇,本想明日天明拜会几位大人,不成想大人竟深夜来寻,即是如此,小女子斗胆想请大人引荐你家少主。”
“说说理由。”
“我知道天水清豚一族行踪。”
“奥,但不知所求何事?”
“想请几位大人助我九曲一行。”
片刻思考后九尾点了点头。
“随我来吧!”
九尾大晚上出门而去其他三人均有察觉,好在彼此信任无间并未过多思虑。
却见她将那名自唤蓝淇的女子带进来,并简略说明了一下过程,当然,关于鬼先生的事情她只字未提。
林雪绒看着眼前的娇小美人问道。
“蓝姑娘,你说你知晓天水清豚一族动向可有依据?”
蓝淇并未直接答话,而是翻手间自掌心出现一滴类似眼泪的晶石。
“不知大人可否认识此物?”
“清桑之泪!”
“大人好见识,这正是清桑之泪。”
古籍野传有载:
天水有宝,名唤清桑,为晶为泪,似水弓张。
清豚有女,其名为桑,本做巾帼,居水中央。
事有祸乱,腹背通伤,巡海男子,倾力相帮。
疗伤三载,日日五汤,相迎时久,爱意深长。
祸变未平,族亲未康,滴泪告别,相约六邦。
平祸终止,急归身旁,天不怜见,古人病亡。
扶碑痛泣,泪水泱泱,情动天地,感化五江。
泪泪成晶,八方聚光,成就天宝,名唤清桑。
清桑之泪,天水清豚一族重宝,也伴随着那段凄美的故事。
它乃清豚一族史上最伟大的女战士桑与一名陆地人类男子相爱而不得后以自身万载修为化作的一滴相思之泪。
桑去世后,此物便成了清豚一族传世之物,后来被他们族人称之为清桑之泪。
时过境迁,经过清豚一族世代供养,现今的清桑之泪不仅是一件传世法器,同样也是一件能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域都能探寻清豚一族去向的宝物。
“但这种宝物何故会落入姑娘之手?”
蓝淇惨然一笑,缓缓开口道:“我生在西海枪鱼一族,五百年前,家父随现今的静池府天炎老祖自西海一路征战至南海,最终在一番拼死搏斗后占了静池水府,本以为此生便可在仙府庇护下安然过去,岂料三百年前,与他们一同出生入死的黑火老祖企图谋反,这些事不知众位可曾听闻?”
林雪绒没有继续回话,她到海域时日不多,还没多方打听便遇到了一系列糟心事,不过九尾与天蟹却是对此事知道一些。
“这事我们有过听闻,说是那天炎有些龙阳之好,喜欢一些污杂之事,因不满天水一族中一女与地火相恋便将那女子灭杀,引的地火叛乱。”
天蟹说到此处却是哈哈一笑,又道:“那倒霉胚子扶光老儿也是那时因为在天水族内勾搭女修被牵连,囚在寒牢六十载。”
他说着开心,却被九尾恶狠狠的瞪过一眼。
“老不知羞,说这些作何?”
言罢,又对蓝淇问道。
“姑娘说这些为何?”
“当时那件事牵连甚广,扶光是其一,再有便是清豚一族,而被委任前去剿灭清豚一族的便是家父。”
“你父亲是静池三大将之一的长枪太和?”
“正是,家父得令之时恰巧家兄在场,而家兄早已和清豚一族长祭婆婆的孙女乔伊私定终身,不忍看到清豚灭族便悄然通知了他们,等我父亲带人赶到时已经人去楼空,无法交差之下只能轰塌了清豚祖地,造成了清豚灭族的假象。”
“那清桑之泪又如何到了你们手中?”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去年家兄暗自通知清豚撤走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天炎耳中,天炎大怒,竟不念家父几百年的忠心耿耿,要将我族中一应上下全部缉拿。
家父家兄拼死力战,但怎能敌过实力庞大的静池府,只能带领族人一路逃亡,不幸还是被追上。
家父家兄拼死击退来敌,但家父战死,家兄不治,弥留之际将清桑之泪交给我。
原来是当日为与家兄重聚,乔伊再临走之时偷偷盗出了族中宝物送给了家兄,只求待事情平定后家兄能凭着此物找到她。
家兄将此物托付于我,其一是希望我们余下来的族人能够得到清豚一族的护佑。
其二则是想将此物归还给乔伊,并告诉她此生无缘,来生再见。”
蓝淇讲完,泪水不住的自眼眶滴落,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得知了蓝淇的遭遇,几人除了同情以外也并无它法,毕竟除开伍子墨以外都知道,现今的海域已然混乱如斯。
“既然姑娘族亲被静池所害,又为何想让我等与你前往九曲?”
“家父与家兄战死之后,我与妹妹带着余下的族人顺着清桑之泪的指引一路寻找,岂料被六桐发觉,六桐本不是静池府的人,所以没有对我们下杀手。
但那恶贼见妹妹后色心骤起,要强取妹妹为妾不然便不放我们一众离开,妹妹为了助我们逃离,只能答应了六桐的条件,半年前,我成功找到清豚一族,将族人安置后便回到九曲打算解救妹妹。
但小女子哪有力量与九曲作对,只能游荡在九曲周围寻机会。
就在心生绝望之时,天可怜见,那日六桐怒气冲冲的带人出洞,我便悄悄跟来,后来看到众位大人大显神威,竟连扶光老祖都能击败便有了这个想法。”
“你想让我们帮你去九曲救出你妹妹?”
“不错,救出妹妹后我自会亲带几位大人前往清豚一族居住之地。”
“你就不怕我们是恶毒之人,杀你取宝或对清豚一族心有歹意之人?”
“不会,那日大人能以妖族的身份涉险救下那一众人族凡俗,我便知道只有你们可以助我。”
林雪绒笑了笑,蓝淇的话不置可否,而且去现今的九曲可要比静池府清闲的多,没有过多思考便回了一句。
“我们陪你去一趟九曲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