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只剩几天,游琴跟着父母回了老家。
山沟沟的农村,乘车经过坑坑洼洼的路段,几个小时后已经晕头转向,总算到地方。
每年回去游琴都不会记得路怎么走,看见那条窄窄的路,她又想起来家的方向。
见到爷爷奶奶时,他们上前热情地握住她的手,游琴笑得很是生疏,毕竟多年未见。
想起,心里便酸涩起来。
游琴在家照顾爷爷奶奶,亲戚过来拜访时,还夸她是个懂事又孝顺的好孩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想弥补以前的一些遗憾而已,就像很多事情无法改变。
她家是瓦砾红砖房,室内简陋平常,角落布满蜘蛛网,房子的旁边就是一座山。
游琴每天清早起来爬山,上面是各家的田地,农村的空气质量比城市好,是无污染的。
她拿起手机在山上拍了许多风景照分享给祁肆,这个时候才刚过六点半,她想着祁肆大概还没有起床,所以继续散步。
半小时后铃声响起,游琴掏出手机看见视频通话邀请。
是祁肆。
本想装作没看见,但铃声一直未挂断持续折磨着她。
那接听吧。
视频中的祁肆穿着一件宽松的纯色毛衣,发丝有些凌乱。
刚起不久,祁肆眼睛微眯,没戴眼镜显得很迷茫。
他低头用手捏鼻梁,神色恢复清明如常的模样。
“你刚醒?”
“嗯。”他的声音微哑。
游琴看现在时间还早,假期大部分学生都会睡懒觉。
“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我有生物钟。”
游琴本想问祁肆为何要打视频电话给她,又怕说出口后让双方都陷入尴尬的地步。
“你想看风景吗?”
“好啊。”他笑看镜头。
游琴把镜头翻转。
她举着手机边走边给他看远处的风景,还有这里的山和树,冬天没什么菜,到处杂草丛生。
原本要回家的游琴,又在山上待了半小时,手都冻僵了。
“就看到这吧。”
游琴见他没了兴趣,就此打住准备挂断视频。
“山上太冷,回家吧。”
“有机会的话,我来现场看。”
祁肆的声音透过屏幕让她感到一丝暖意,还有悸动。
下山回到家,游琴坐在木炭盆边烤火,气味过于刺鼻。
还是,消毒水的味道好闻。
……
过年期间热闹非凡,可谓是爆竹声中一岁除,烟花绽放的瞬间是无与伦比的绚烂美丽。
游琴跟着父母走街串巷,去拜访好久不见的长辈,总之她一个也不认识,只能微笑问好。
这几天,倒是收到各种七大姑八大姨的照顾,时刻关心她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幸亏,她现在还小。
这期间,游琴倒是收到不少的压岁钱,红包叠得很厚。
除夕夜晚,家中大摆宴席,欢声笑语中举杯互赠祝福,她心不在焉地等待零点到来。
零点时,她看到微信朋友圈的人都在发消息送祝福。
游琴迫不及待地从通讯录里翻出祁肆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喂?”祁肆的语气很凉。
“祁肆。”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的语调才有所缓和。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除夕快乐。”游琴笑着对电话里的人说。
电话那头没出声,但她也不甚在意,继续说道。
“除夕快乐,新年快乐,希望你永远都快乐。”
“谢谢。”
他的道谢轻似羽毛。
“我也希望,你每天都快乐。”
游琴抬头看天空布满星星,是城市没有的风光,她多想带着祁肆来这里看看。
“我有些困,先挂了。”
“好。”
她有些失落,但满足更多。
新年新气象,大街小巷都挂满红灯笼,喜气洋洋。
在城市的盛华酒店餐厅,有人聚在一起侃侃而谈,把酒言欢,而有人却格格不入。
“你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啊!”
“对啊。”男人欣慰地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儿子。
“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他比较懂事,操心得少。”
祁肆坐在酒桌,他的打扮让人看着端庄得体,两边的祁父和祁母心里还是愧对他的。
不过他们现在很放心,因为疏于照顾而让他早熟,极少征求父母的意见,简直是少年老成。
祁肆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待在家里的时间少得可怜,过年这几天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陪陪他,却还是选择在外聚餐。
“我出去一下。”他礼貌地打好招呼,想离开这个的地方。
走出包厢外,祁肆用手机发信息给父亲,以身体不适为由打算回家,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经过一条小巷,他想起某个夜晚的场景,女孩手握一把美工刀,表情凶狠地威胁对面。
他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上前阻拦。
祁肆躲在阴暗处,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只默默偷看。
等人逃跑后,女孩蹲在地上显得无助极了,当祁肆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那脆弱不堪的模样,让他不忍再忽视下去。
原来,她这般缺乏安全感。
除夕夜那日,游琴打电话给他送祝福,可惜他当时头疼发作,没有办法认真去回应,她说要他永远都快乐。
那瞬间,祁肆的心里猛然生出一股疯狂的冲动。
他想去见她。
冷静过后,快速断掉通话。
祁肆知道这有些荒唐了。
街上的风很大,有陌生女孩来找他索要微信,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穿得很粉嫩。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可以加你一个微信吗?”
“想和你交个朋友。”
祁肆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果断开口拒绝了她。
“抱歉,不能。”
他的话没有回旋余地。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祁肆不喜欢花精力去应付。他可以在任何需要的场合以礼待人,凡事做到尽善尽美。
祁肆没有想象那么好,性格也不算温柔,他只是讨厌麻烦,所以喜欢权衡利弊。
父母在电话里告诉他,因为工作原因就不回家了,让他和朋友一起出去玩耍。
祁肆回到家,依旧是空荡荡的大厅,似乎比之前还要冷清,也许是因为冬天气温太低。
他打开手机微信,发现游琴给他发了很多图片,点进去都是风景照,夹杂着一张她的背景图。
祁肆记得她总会和朋友唠叨说自己太胖,要减肥瘦身。
其实,她已经很瘦了。
祁肆看着屏幕里的女孩,思绪飘得有些远,这时沈盎然打电话过来,他滑动屏幕接听。
“过完年什么时候聚聚?”
“再说。”
“什么叫再说?又不是只有我们俩。”
“你定时间。”祁肆没多说。
“行。”
祁肆从沙发上起身,这时头痛又开始发作,他用双手捂着头,竭力隐忍那股莫名其妙的疼痛。
足足二十分钟,他头疼的症状才得以缓解下来。
祁肆弓着身体躺在地上,冰冷的瓷砖让他清醒许多。
直到痛感消失,他用手撑起身体往卧室走去,取出抽屉里的笔记本写着什么。
而在偏远的小农村,游琴正为各种不便烦恼,没有热水器也没有天然气,上厕所要去茅房。
等洗完澡,她披着湿发坐在桌前,眼前的木桌被她清理了不下十几遍才洁净如初。
游琴把作业拿出来开始动笔学习,遇到难题就空着,写完她就给祁肆发了消息。
她将不会的题拍照发送,图片一直在转圈加载,半天也没见发出去,这里信号也不好。
三秒后,她决定打电话。
祁肆躺在床上听到铃声时,眉间跳动得厉害,他反手将枕头底下的手机拿出,直接摁了接听。
“喂。”他声音很闷。
听见电话没出声,他才缓过神睁眼看手机备注。
“游琴?”祁肆从床上坐起。
“是我。”
“怎么了?”他揉了揉太阳穴。
“你是不是不舒服?”
祁肆听到她的声音,都能想到她皱着眉头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的确是身体不适才早早就躺下休息。
“老毛病。”他不甚在意。
“你去医院看过吗?”
祁肆笑着说:“看过,没事。”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他捏着手机,只怕他已经没心思躺下休息了。
“好,晚安。”
“晚安。”
游琴放下手机,懊恼地拍着头顶,早知道就不打电话了。
“小游,你和谁打电话呢?”
“奶奶,没谁。”
游琴走过去扶着奶奶,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总有种心虚的感觉,她将奶奶扶到床上坐下。
“你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奶奶慈祥地望着她,游琴听到学校便想到祁肆,将没和他说完的话与聊完的天都倾诉给奶奶。
“我找到一个老师,他特别优秀,特别好,很照顾我……”
“是学校的老师吗?”
“是的。”游琴浅笑。
“男的女的?”奶奶又问。
“是个男生。”她顿了顿。
“那个老师叫什么?”奶奶笑眯眯地问道。
“祁肆。”游琴小声回答。
“小游啊……你是不是……”
奶奶坐在床边欲言又止,但是不说出来心里又不舒服。
游琴奇怪奶奶的反应,问:“奶奶,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喜欢他……”
游琴想奶奶应该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她口中的老师,是她的同校同学。
“阿……我还以为……”
“奶奶,我们现在还小。”
“以学习为重。”游琴提醒。
“那你喜不喜欢他?”奶奶倔强地问着。
游琴知道老人家都这样,没再回答,她将奶奶的鞋子脱下让她在床上躺下,掖好被子。
她把桌上的手机拿起,一看屏幕还显示通话中。
挂断、挂断、挂断。
游琴的心砰砰跳,还在剧烈地跳动,她把手放在胸前,感受到心率加快的速度还有血液沸腾,她整个人头皮发麻。
祁肆全程都在听。
这些话,他都听到了。
游琴不敢看手机,她直接将手机关机躺在床上,可是她完全睡不着,心情平复不下来。
她试着安慰自己,她又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自欺欺人。
同样,也有人没睡下。
祁肆靠坐在床头,发现手机还显示通话中时打算挂断,但当他听见游琴的声音,不知怎的迟迟没按下那个红色的键。
他开始偷听。
虽然其中夹杂着家乡话,但不是很难听懂。
“那你喜不喜欢他?”
祁肆闭眼回想这句话,竟然有些期待她的回答。
可他明明早就知道答案。
祁肆又揉了揉太阳穴,自从他重生后,记忆就一直混乱不堪犹如一锅浆糊。
他头痛至极时,记忆就会被打乱,时而恢复到生前的记忆,时而恢复到重生后的记忆。
如果记忆回到生前,那他自己便不会拥有重生后的记忆,就连自己重生过都不知道。
索性这两者反差不太大,生前生后相差无几。
只不过缺失记忆,待人待物便是不同心境。
他之所以对游琴的态度忽冷忽热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这个人在自己生前的认知关系里,无足轻重。
自从发现这件事后,他就将重要的事记下来,但重生前的祁肆固执己见,认为是精神疾病。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生前的祁肆还去医院看过,被医院暂定为双重人格。
祁肆也用了一段时间才肯接受重生的事实,并且他了解到,只要与游琴接触得多,他头疼的症状就能好很多。
祁肆躺下来,思虑过多反而是一件坏事,他不愿再想。
跟随情感,大概不会错。
如果,为你而来。
那便认命了。
但是,该如何做?
希望,结局不会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