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碧海青天，剑舞倾世
张家药铺内室。
张天锡亲自接见李希夷，商谈补天丹买卖之事，最终以二十万两银票和同样价值的珍稀药材做补偿，并且借给李希夷一间丹室专门炼丹，从李希夷那里买到两颗补天丹。
就这，张天锡还觉得自己大赚特赚。
补天丹有价无市，药效惊人，卖出去会亏，但若留在店里作为招牌，必定能让张家药铺生意更上一层楼。
为了结交李希夷，张天锡特地邀请他来参加今晚夜宴，并说明有几个前辈高人在场，邀他一起品鉴美酒佳肴。
李希夷略微一思索，并未拒绝。
他也有意留着张家药铺这条路，好方便自己日后继续搜集药材。
“如此，今夜，我便在寒舍静待公子光临。”
张天锡大喜离去。
李希夷安顿好朱碧和梦锦后，径直去张家丹室。麻绍师徒去城中拜访故友了，与三人暂时分别。
黄昏前。
李希夷第二炉丹药成功出炉。
第一炉废了。
“这就是洗髓丹？”
李希夷看着眼前黑不溜秋，面相平平的小药丸，内心第一次对自己的炼丹技术不自信。
补天丹也是他自己炼制的，出炉时药香扑鼻，表面光泽流转，外行人一看都知道是灵丹妙药。
“算了，先嗑一粒试试。”
黑不溜秋的洗髓丹下肚。
片刻后，李希夷愕然地内视己身。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
张家正厅喧哗热闹，丝竹悦耳，有美人翩翩起舞。
宴席将启。
来自峨眉剑宗的酒糟鼻老者早早就到位，抓耳挠腮，急得像只峨眉山的猴子一样。
“怎么还不上酒？”
他身后，端坐着三个师侄，倒是不似他一般着急，只是各自静静品着寻常美酒，观看美人清雅舞姿。
这时。
张天锡引着李希夷来到厅前，人还未至，便致歉大笑。
“实在抱歉，在下来晚了，晚了！张某适才是亲自走了一遭地窖取酒，这才晚至，还望曾大侠和几位少侠勿怪。”
谈笑间。
便有人搬着两个密封的大坛子走上前。
酒糟鼻老者鼻子一抽，连忙抛下手里的杯子，紧紧盯着那两个坛子。
“好香的女儿红！起码地下窖藏一百二十年之酒。”
“还有这坛，药香酒香几乎完美融合，甘而不腻，苦而不涩，老夫还从未见过这种妙酒。”
张天锡大笑恭维道：“曾大侠不愧是酒中仙，一闻便知。”
只见他伸手微微一抬，袖中流出两缕清风，衣袂飘飘，清风俊逸，尘封的酒盖瞬间打开。
顿时酒香四溢，勾动人腹中酒虫。
酒糟鼻老者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李希夷不怎么爱酒，倒是对张天锡刚刚出手那招流云飞袖很感兴趣。
没想到他这么大一个富豪药商，武功造诣也不低，而且出手飘逸自然，劲力通透，明显所学也是上层武学。
“倒酒！”
一个个美貌侍女闻声上前，尽心伺候。
张天锡借此机会带着李希夷举杯来到酒糟鼻老者面前，介绍道。
“曾大侠，这是张某今日结识的一位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但一身医术药道实乃某生平罕见。”
“他也素爱美酒，是故今夜张某也邀请他一道赴宴。”
美酒当前，酒糟鼻老者哪有心思管这些，眯着眼睛浅抿一口，只觉筋骨齐鸣，心花怒放，摆摆手笑道。
“好好好！没事，来了就一块喝！”
反倒是他身后两个年轻女剑客见到李希夷后，眼中齐齐浮现惊艳之色，其中一个更是眉眼含羞。
张天锡继续介绍道：“李公子，这位是峨眉剑宗的曾昌先生，不出世的剑道高手。”
峨眉剑宗！？
李希夷心中一惊，暗自懊恼，来之前怎么忘问一起赴宴的人到底是谁了！
不过他天生大胆，问心无愧，但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晚辈李希夷，见过曾前辈。”
他不卑不亢，抱拳沉声道。
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曾昌红光满面，拍着桌子开怀大笑，“不愧是一百二十年的女儿红，好！畅快！”
他心情大好，顺势问道：“哦？你叫李希夷？师出何门何派啊？”
目光落在李希夷挺拔身姿上。
曾昌突然一惊，朦胧醉眼里瞳孔骤缩，像是遇到比美酒更醉人的东西。
“好纯粹的剑意！”
他身后三个峨眉剑宗弟子闻言诧异看向李希夷。
他们深知曾师伯在剑道上的造诣之高，能得这般称赞的绝非凡人。
但是。
这人身上别说剑，便是练剑的痕迹都看不到。
李希夷内心的惊诧不比这几人低，心知自己怀里蕴养许久的飞剑被人一眼看穿，坦然笑道。
“前辈谬赞了，晚辈从未练过剑，这也不是我的剑意。”
曾昌摇头晃脑，醉道：“那你一定见过一把绝美的剑！”
李希夷点头：“一剑可叹弹指朱颜老，时光催人逝。虽只见过两次，但终生难忘。”
这可是凌忘羡亲口赞扬有剑仙之资的剑，是差一点就杀死李希夷的绝美之剑！
曾昌仰头，手指勾动。
一百二十年的女儿红如流水般钻入他嘴中。
哈哈大笑。
“今夜能见此剑意，当浮一大白！”
他一人竟然便将整坛子酒全数喝光，越喝精神越发抖擞，眸子里光亮越发惊人。
不过还是留了一盏亲手递给李希夷，抚须赞道。
“两面之缘，你就能复刻出那人剑意，看来小兄弟也是个不出世的天才啊！”
此人竟也是个豪爽性子，率性而为。
“前辈谬赞了。”
李希夷也被他感染，畅意笑道。
接酒一饮而尽，只觉酒如火线一般落入肚中，自腹里燃烧，烧得浑身通透，醇厚回甘久久不去，不由得叹道：“果然好酒！”
直到今夜.
他才真正体会到好酒的美妙。
要是麻绍老哥知道他今夜能饮此等好酒，恐怕羡慕得要去拿头撞墙了吧！
张天锡见几人果然合得来，也是满脸堆笑。
就此入席，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
张天锡见氛围到位，拍拍手，舞女乐师包括下人纷纷退去。
一对十一二岁的男童女童手捧玉盘走进宴席。
早知内情的峨眉剑宗几人睁大眼睛看着玉盘上的古朴瓷瓶。
密封极好。
便是李希夷和曾昌也闻不到里面半点气味。
曾昌依依不舍地放下杯中药仙醉。
两个小童将玉盘恭恭敬敬摆在厅中央。
张天锡上前邀请几人，不过先不急开酒，而是指着两小童说道。
“曾大侠，这便是在下不成器的一双儿女，男孩名叫张存道，女孩名叫张青柠。”
“来，你们快来见过曾前辈。”
两个孩子唇红齿白，面容清秀。
“见过曾前辈。”
男童看着要乖巧许多，举止一板一眼。
女孩更灵动些，低头行礼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不停打量这些陌生人，瞧见李希夷惊为天人的面貌时差点没忍住惊呼出声。
曾昌按照约定检查了一下他们根骨，微微点头，又笑问道：“你们二人可学过剑法？”
张存道恭敬答道：“学过一门书院所授笃行剑法。”
大周书院，文武皆修。
笃行剑法算是读书人习练君子六艺时的基础剑法。礼、乐、剑、御、书、数，便是大周所推崇之六艺。
曾昌醉意朦胧，笑道：“且使来瞧瞧。”
张存道取过一柄未开锋的长剑，在厅前庭院舞动，一招一式十分工整，干净利落，看起来果有几分君子之风。
曾昌点点头没有说话，又看向女娃，问道：“你呢？”
身形娇小的张青柠大大咧咧昂起头，率真笑道：“回曾爷爷的话，青柠没有学过剑法。”
“不过青柠曾经见爹爹使过一招拂花碎云，私下里偷偷练过。”
“曾爷爷想看的话，青柠可以试试。”
曾昌被这小女孩逗得开怀大笑，忙道：“好好好。”
拂花碎云是峨眉基础剑法中的一式。
但这门基础剑法遍传天下，峨眉并不在乎，江湖中什么人都能习得。
只见张青柠从兄长那里接过剑，来到庭中站定身形，小小的个子，拿着一把立起来快到她脖子位置的长剑，看着都有几分滑稽。
但是当她刺出那一剑时，再没人笑话。
这一剑轻轻柔柔，如春风扑面，掠过似锦繁花，快到尽头时忽而向上一挑，剑尖处也随之绽放绚丽剑花，似乎要将天际的白云也嚼碎。
“唉哟！”
没想到紧接着，张青柠一个踉跄，被剑的惯性带倒，摔了个狗啃泥。
她连忙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不太好意思地挠头笑道：“那个，练得不是很熟练。”
“不，好！好得很！”
曾昌两眼放光，如同看到一块良才璞玉，酒仙之酒都还没喝，当即就跟张天锡商量。
“令嫒根骨上佳，最重要的是在习剑之路上灵气十足，若不嫌弃，便让她拜入老夫门下如何？”
曾昌眼力极好，张存道使剑过于板正，天赋也一般，但这小青柠，他越看越喜欢。
张天锡大喜，他这一生万千谋划，左右逢源，不为自己，总是为儿女计，现在能为女儿攀上这么大一座靠山，怎么可能不答应！
当即就让张青柠磕头拜师。
张青柠跪在地上，歪着脑袋，脸蛋白里透红，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爹爹，那个，女儿能拜那位大哥哥为师吗？”
她指向一旁自顾品酒的李希夷。
她想找个好看的师父。
刚刚这个爷爷一身酒气，闻起来臭臭的，长得也不怎样。
李希夷：“？？？”
怎么还能扯到我身上来？
童言无忌，让张天锡窘迫不已，连忙向几人告罪，又板着脸教训她。
“这位李公子是为父朋友，不是来收徒的，曾爷爷是天底下最强剑宗峨眉剑派的高手，你当跟着他学剑才是。”
张青柠见父亲生气，没办法，只好嘟着小嘴不情不愿磕头奉茶。
作为兄长的张存道也在张天锡妙语连珠下，以酒仙之酒为诱，让张天锡收一搭一，也收入门下。
李希夷有些尴尬地多赔了两杯酒，这前辈人不错，自己差点就落了他的面子，不多喝两杯不合适。
今夜过后，怎么也在这四人面前混了个脸熟，日后兴起拜访峨眉也好有个由头。
末了。
那瓶酒仙所留碧海青天落在曾昌桌面。
众人瞩目，曾昌苍老双手颤抖着，打开瓷瓶。
下一瞬。
一缕若有若无的酒香弥漫，很淡，但沁人心脾，让人深深沉醉。
噗通！噗通！
张家两个修为尚浅的娃儿相继倒下，面色酡红，嘴角带笑，应是遁入美梦。
曾昌用颤抖的手缓缓倒出一杯，纯清酒液碧蓝如海，在月光下折射出迷人色彩，如梦似幻。
酒仙之酒，向来不凡。
一杯笑红尘，让十恶不赦的绝世大魔头大彻大悟，遁入空门。
一盏十里桃花，酒香飘散十数里，醉倒一城之人。
一壶孟婆汤，醉生梦死，足以令人忘却所有往事。
……
而这是一壶从未面世的碧海青天。
曾昌深情地闭上眼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醉人，人亦醉。
恍然身处无垠大海，化作清风游荡，但怎么也寻不到尽头，无边无际的孤寂涌上心头。
眼角竟有泪珠滑落。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他看到的是为人之渺小。
悲悯过后，只觉海面一轮巨大圆月高升。
照亮大海，也照亮了他。
曾昌旋即又放声高歌，举杯对月，“我以杯酒看天地，醒也是我，醉也是我，高低浩渺皆是我！”
一人一酒一月，足矣！
他信手一甩，碧海青天的酒液分做五份，平平稳稳落在其余几人身前，便是李希夷也得了一杯。
有两个年轻剑客按耐不住，迅速饮酒入喉，浑身燥热，只觉心中豪迈顿生，拔剑起舞。
一男一女，皆是二十来岁年华。
他们师从一人，所修乃峨眉剑宗阴阳剑法。
一阴一阳，阴阳相合。
剑光铺满夜空，阳剑肃杀，阴剑柔和，交相辉映时竟显得绝美无比，再加上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俊男美女，青年俊杰，先天宗师，便让这阴阳剑舞愈发出彩。
赤霄城夜间素来喧闹繁华，却见张府中有两人凌空起舞，舞姿绝妙，剑术超绝，一时间竟然安静下来。
李希夷也好奇地饮下这杯酒。
但他所品，与其余人截然不同。他品到的是离别之苦，忏悔之恨。好似天涯海角，一人对月独酌，醉若狂癫，捡起脚下一节枯枝随意挥舞，脚步生莲，臂似游龙。
李希夷看到了那人的剑舞，再看眼前峨眉剑宗这两人的剑舞，只觉平平无奇。
他伸手，怀中暗金飞剑落入手中。
铮！
一声剑鸣。
城中无数长剑齐鸣。
曾昌也好，其余三个峨眉剑宗弟子也罢，纷纷看向这声剑鸣的来源。
却见李希夷举剑，朱颜剑意冲天而起，城中万千花朵齐齐凋落，五颜六色，汇成一道道繁花长流，齐聚张府。
不消片刻，整个张府便似被花海环绕。
有一人于花海中现身，明媚如风，轻盈似雨，醉卧手持宝剑，剑柄暗金，剑身却是由朵朵桃花组成。
他纵身一跃，满院繁花纷飞。
他举剑一挑，接引似水月色。
如玉般的青衣少年起起落落，剑若游龙，挑动无尽花与月，剑舞倾城倾国。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曾昌隐隐回想起自己师父，也就是上一代峨眉剑仙，酒后曾说过的一段话。
这世间剑舞，最美者，根本不是个剑客，而是一个完全不懂剑的酒鬼！
他由衷叹道：“酒仙剑舞。”
他身后一美貌女弟子闭上眼睛：“醉可倾世。”
李希夷醉了。
他从未练过一日剑。
但此刻，他的剑，成了！
张青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似乎看到仙人起舞，容颜绝世，跟那个漂亮哥哥长得一模一样，醉醺醺地嘻嘻笑道。
“师父，爹爹，我要拜他为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