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看望宋槿的借口,吴知野没两天就往宋槿林书家跑一趟,平日里林书要去学校教课,找个借口也能躲开他,但到了周末就是想躲也没处去。

因为还瞒着失忆的宋槿两人的事,林书也不好当着宋槿的面对吴知野太冷淡,免得惹宋槿担忧。

正好这天黎川也来约宋槿,可让吴知野逮到机会了,林书只好在宋槿关切的目光中半推半就地跟着吴知野离开了。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当着宋槿的面别老是动手动脚的!前面路口放我下车。”

一坐上吴知野的车,林书马上跟他拉开距离,也明确禁止他再靠近,没过一会就不耐烦地要求下车。

“你还打着石膏,一个人怎么回去。”吴知野心疼地看着她脚上的伤。

大概也就是这几天拆石膏了,林书也早适应了拐杖,在学校上课都是自已独来独往,有什么好担心的,林书只瞥了一眼他深情的目光,小声说了一句:“多事。”

司机把车开的飞快,过了路口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只听老板的指示,即使自家老板看起来十分妻管严,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从来不怕受伤。以前在校队,被撞的额头都摔破了,血从球鞋里渗出来把袜子染红了,你也没掉过眼泪;当时我在观众席上看你,你还没心没肺的冲我笑。我当时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不要再让你受伤,可是到头来,好像给你最大伤害的就是我。对不起林书,对不起……”

林书沉默了,她望向窗外,不自然地仰着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重逢以后,她不知道听过吴知野说多少次对不起了,可她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个,他难道完全不懂她,只会一次次示弱又一次次重蹈覆辙伤害自已吗?

“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跟我说吗?没有的话就放我下车吧……”

沉默良久,林书突然转向吴知野,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余光看见他下意识抬起又放下的手,一抹薄唇几次张开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他感觉喉头堵着一万斤棉花,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从胃里返出来,苦涩和酸楚压的他想掉眼泪,说不清是因为自已卑怯的内心还是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

“我们去一个地方吧,去那里,我什么都告诉你。”

这段车程着实有些长,长到车窗外的景色慢慢都黯淡了,长到眼前时不时晃过一束束暖光,长到林书的眼皮开始打颤,她想,吴知野的车上大概点的是安眠香,或许他是想拐走自已,可宋槿还在等她回家呢,到最后,她实在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等林书再次被吴知野叫醒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听见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吴知野趁她还没完全清醒一把抱起她往沙滩上走,吓得林书马上开始挣扎,吴知野耐心地安抚道:“就一下好吗?马上放你下来。”

林书也没拿到拐杖,只能任由吴知野抱着,幸好沙滩离停车的地方不远,走了几步吴知野就把林书放在了一片柔软的沙地上。

“这里是……新遥!你怎么开到这儿来了?”

清醒过来后,林书很快就发现这片海滩熟悉的可怕,即使现在沙滩上没有人也没有灯,只有远处房屋前几盏不明不暗的露营灯挂着照明,但她也能很快认出来这个地方——这几乎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吴知野怎么会知道这里?

当年他们恋爱一直在北京,北京没有海,林书只提过新遥老家的海很漂亮,但两人根本没有一起回去过,吴知野更不可能知道具体是哪一片海滩。

“我十几岁的时候,离家出走过一次。当时就特别想看海,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只够买一张到这里的票,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

吴知野坐到林书旁边,双手撑在地上望着远处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大海。

“为什么离家出走?”

“因为我发现,我不是我妈亲生的。”

林书心里一惊,他竟然是那个时候知道自已身世的吗?那对于一个青春期敏感的孩子来说,会有多难面对……

吴知野歪着脑袋对她说:“我最喜欢的哥哥和对我最好的妈妈,都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只是我最讨厌的父亲的私生子。”

“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我不想要那个家了,当时就想找一个海边城市过日子。我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已在沙滩边坐了多久,只记得夜色渐深的时候,来了很和睦的一家四口,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和妹妹,哥哥陪妹妹踢足球。可是没踢一会儿,有个乱跑的小孩撞到了妹妹,小孩的家长突然冲出来骂人,最后大家不欢而散,妹妹抱着足球坐在我旁边伤心,她哥哥安慰她,我听到她说:‘哥,听说大城市有很多很多足球场,我以后想去那里踢球,最好的城市是哪里呀?’哥哥回答她:‘北京吧,那可是首都诶。’‘是吗,那我以后要考去北京。’”

林书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些都是当年她和哥哥林程的对话,那个时候,吴知野竟然就在他们身旁:“你……那个时候……你就见过我……”

“后来我真的在北京见到那个妹妹了,她真的考到了北京,而且依然热情足球。我爱上了她,不可思议地,她也喜欢上了我,我从来没有那么幸福过……”

吴知野轻轻抱了林书一下,又很快松开手:“谢谢你让我幸福。”

林书捂住嘴压抑着哭腔,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后来我父亲逼我和你分手,以你的事业为要挟……我不后悔林书,再选一次,我也不可能为了一已私欲让你放弃你奋斗而来的一切,我知道从这里走到北京有多艰难,你吃了很多苦,才实现你想要的生活,我没权利让你放弃。”

“你懂什么!”林书哭喊着打断他,“你只是自以为是地对我好!就算你父亲赶我离开北京,我也能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我那个时候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吗?自以为是!自以为是!自以为是……”

林书大哭着扑进吴知野怀里,攥着手一下下捶打他,吴知野却觉得她的眼泪比拳头更厉害,每一颗都烫得他的心灼烧般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吴知野也一遍一遍轻轻念着,手一下一下抚摸她因为剧烈哭泣不断起伏的背脊。

等到林书终于平静下来,吴知野扶着她坐正起来,那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吴知野,吴知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缓缓说道:“林书,你现在…还想……跟我在一起吗?这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掷地有声地保证。

林书止不住抽泣了两下:“你要在临潭生活吗?你的家人,你的公司怎么办?”

“当时去和我哥争公司,只是为了制衡我父亲,那根本不是我心之所向,我还是打算还给哥哥;至于家人,我只想要你就好,如果你愿意,我……”

吴知野突然开始摸口袋,林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马上一把抓住他的手:“等等,我还没答应你呢,谁说要做你家人了!”

“什么?不是,我想拿张纸巾给你擦擦鼻涕。”

林书看着他懵懂的表情,发现自已应该是误会了:“没……没戒指啊,那没事了。”

吴知野突然眼前一亮:“你想要戒指吗?我早就准备好了!婚纱我都准备好了!你记得吗,我们一起看过的那件。”

林书感觉脸颊烫烫的:“什么嘛,都多少年了,我怎么可能还穿得下……”

一束阳光突然洒在海边上,随着浪花向他们奔来。

“太阳,太阳升起来了……”

“嗯,新的一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