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槿给林程打了个电话,她隐瞒了自己遇见宋延鹏的事情,只说自己祭拜母亲太累了,打算在乡下歇一天,明天早上再回城里。

其实宋槿在乡下已经没有家了,外公外婆居住过的老房子多年无人打理,早就破败不堪不能住人了。

宋槿没有正经在乡下生活过,宋槿的妈妈是独生女,其他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宋槿也不熟悉。只有一个远房表舅,宋槿下葬外公外婆的时候他来吊唁过,他也是唯一一个平时会来关心两位老人的亲人,宋槿对他有些印象。

于是宋槿请这位舅舅平时在乡下就替她给两位老人和母亲的坟墓除除草,逢年过节烧个香,宋槿每次回来都会到他们家拜访一番。

“舅舅,我今天去祭拜我妈,看见了…宋延鹏……他这几年,经常来这里吗?”宋槿颤声问。

年迈的舅舅叹了口气:“哎,没想到你也看到他了。你也知道,他就是隔壁村的人。每次逢年过节我去祭拜你妈,有几次就在你妈那看到他了。我本来也想赶他走,但他疯疯癫癫骂骂咧咧的,你也知道他干的那些事……说实话我们都有点怕他,只能躲着走。这个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没事的,我都明白,这些年,辛苦舅舅舅妈了。”说着,宋槿塞了一个红包到舅妈怀里,三人推脱几番,宋槿匆匆告辞了。

从舅舅家出来,宋槿坐上回城的最后一班中巴车,去了市中心医院。

医院里,医生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检查报告,最后淡淡说一句:“检查结果跟三年前一样,你没有问题。”

宋槿急切的说:“可是医生,我今天差点又无法控制我自己,我不知道为什么……”

医生语重心长道:“你精神过于紧绷了,精神病有遗传的概率,但也不是一定。你不是也说,不能确定家里人到底有没有这种病吗。你会来主动看医生,就说明你的认知没有偏差,不会出现不能控制自己那种极端的行为,你没有事。”

从医院出来以后,宋槿一下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以前在城里买的房子,她跟黎川离婚以后就托人卖了,她当时确实是心灰意冷,没有打算再回这个地方了。

不过现在,为了林书林程一家人,为了黎川,她不会再逃跑了。

宋槿本来想随便找一家快捷酒店休息,却无意中发现自己走到了新遥三中。

这是她上过学的高中。宋槿突发奇想想进去看看——因为上次在西班牙,那个学妹说自己以前的拍摄的作品在学校展出了,她想看。

时间很晚了,这个点学校里大概只有高三学生还在上晚自习。

走到大门前她犹豫了,她没有相熟的老师,她该怎么跟学校保安交代自己的来历?

思索片刻,她扮出一副焦急的样子,快步走到大门口,对着保安亭里的大叔说:“你好,我是20班学生的家长,艺术班的,伯老师在办公室等着我呢。”

宋槿上学的时候,艺术班永远是年级最后一个班,伯老师就是她的班主任,她当然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伯老师也没跟她没联系过,她也不确定他还在不在这所学校任职,她单纯想赌一把。

保安随意抬起头瞥她一眼,手点了点桌上的本子:“留个电话姓名就可以进去了。”

宋槿连连道谢,心里暗自窃喜,竟然都蒙对了!

顺利走进校门,宋槿忍不住发笑。

她上学的时候最讨厌的老师其实就是伯老师,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竟然只能想起这个人来。

“展出作品应该在艺术楼,先去那里看看。”

宋槿凭着记忆走到以前的艺术楼,几十年过去,学校变化很大,宋槿花了好一会才找到地方。

幸好艺术楼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一楼架空层就是一个小展厅,艺术学科的优秀学生作品都会在这里展出。

摄影作品都在一面墙上挂着。宋槿打着手电筒,从最左边的作品一幅幅看过去,走到大概正中间的位置,她的相片就在最上方最显眼的位置安安稳稳地挂着,裱在相框中。

下方正正小小的标签,清清楚楚写着宋槿的名字。

宋槿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去,落在自己的名字标签上,轻声喃喃道:“竟然真的是宋槿啊……”

那张照片拍摄的是一处海边的崖壁,天空是蓝灰色,海水黑得可怕,无情地撞向礁石,仿佛世界马上就会被海水吞没。

那个学妹告诉宋槿学校展出她的作品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敢想象——因为这张照片高中的时候就被她的那个班主任抢去,送给别人署名了。

宋槿有一瞬间的冲动想直接拿走相框,但最后她还是没有这么做。一个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学校。

她再次放弃了去快捷酒店休息的想法,直接动身赶去了当时拍摄的那座山上。

宋槿再次站在拍摄那张照片的地方。

她掏出手机来认真比划着构图,看样子是想再拍一张,但其实此刻周围的环境是全黑的,她看不见山,也看不见海。

举着手机,她突然就笑了出来,说:“好久不见。”

下山以后,她走向了一处海滩——她高中时意外发现的黎川的秘密基地。

她就是在山上拍摄时偶然看见了那个海岸,一步步走向了那片海滩,和黎川……

她走下那座山,遇见了他的那片海。

她一个人坐在他的秘密基地,海风灌进她的身体里。她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

好巧不巧,宋槿正想着那个人,他的电话就打来了:“喂,黎川?”

“喂,小槿,听说你回新遥了。”

“嗯,我回去了。”

“今天是妈……伯母的祭日,你还好吗?”

“嗯,我去看了看她。我没事,你放心。”

海风好大,刮的她的声音呜呜作响。

“你那边怎么那么大风声,现在还没回家吗?”

宋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半晌才回道:“回新遥了嘛,就想找个地方看看海,在临潭三年都没见过海了。”

那头的黎川笑了:“要是想看海,以后我们一起去世界各地的海滩,好不好?”

宋槿也笑:“我以前说想要去海边旅游,你不是说新遥的海是最好的吗?”

“新遥再好也看腻了嘛,和你在一起看的海才是最好的。”他顿了顿,轻声道:“小槿,你不喜欢新遥,我们就不回去了,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他明白了,对他来说魂牵梦绕的梦乡,可能并不是也让宋槿恋恋不舍的地方。

宋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故意扯开话题,随意敷衍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其实哪里的海都好,在哪里看都好。

幸好大海会懂宋槿没有说出口的话。

黎川,或许宋槿不喜欢新遥,但是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新遥的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