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哥哥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离隐约在空气中闻到了几丝微弱的血腥味。
他将外套随意的搭在一旁的衣架上，按下了墙面上的开关。
灯光亮起，随之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
从碗槽内渗出的水，蔓延在整个别墅一层，地板上染着潮湿。
脏衣篓里堆放着几件还未清洗的长衫，餐桌上包装得精致的蛋糕也没被拆动过，那个会满心欢喜迎接他回来的人，也始终未曾出现。
沙发上没有了熟悉的身影，顾离的目光在四周焦灼的寻找着:“沈珞？”
“沈珞！”
可许久，回应他的只有厨房内不间断的水流声，那滴答滴答的响动，每一声都吵得他惶惶不安。
顾离心烦意乱的拿出手机，快速拨通了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很快，熟悉的铃声就在不远处响起，顾离赌气的将手机扔到沙发上，愤怒的朝着楼梯口走去。
沈珞！你耳朵是聋了吗！？
可刚要吼出声的质问来不及出口，就被扼杀在了喉腔里。
那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茫然的望向他，目光平静又呆滞，就像是一片面临枯死的潭水，看不见丝毫希望的波澜。
他双手捧着刚粘好又再次碎裂的陶瓷罐，后脑无力的抵靠在墙面上，一大片腥红的血痂攀附在他青紫的额间，他的眼角渗着几滴明晃晃的泪痕。
“阿离回来了啊……”
沈珞虚弱的喘着气，从嘴角扯出的笑容苦涩又无助。
这已经是他清醒后看到的第七次幻象了，即使知道是假的，但沈珞每次都会跟他打招呼。
可现实像是海面上裸露的礁石，那些尖锐的石片割得他遍体鳞伤，一次次的期待无果后，沈珞早已断了念想，不会抱有任何希望，因为他知道，顾离是不会放下身段来哄他的。
这刺眼的一幕快要将顾离的胸口粉碎，他摸索着楼梯扶手，迈出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趔趄。
他半蹲在沈珞身前，嘶哑的声线里有了些难以抑制的细微抖动:“沈珞，你，你怎么了？”
眼前美好的幻象太过真实，沈珞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错愕的神色，随后他便忍不住的呜咽出声，酸楚的泪水夹杂着沉寂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变成撕心裂肺的哭泣。
“阿离，我疼，我疼啊……”
是啊，他太疼了。
他小心翼翼藏好的爱，碎得四分五裂。
可他不死心，拙劣的想去修补恢复，到头又成了徒劳无功。
修不好了，再也修不好了……
就跟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
“沈珞，我在这。”一股莫名的悲痛席卷而来，顾离将那已经哭到浑身抽搐的人抱入怀里，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他的后背，眼眸止不住的颤抖:“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直到不费任何力气就将沈珞拦腰抱起时，顾离才猛然发觉他轻得可怕。
这短短几天时间，沈珞好像又消瘦了许多，一米七六的身高也算不上矮小，可顾离却觉得怀里的人，像是只剩下一摞空落落的骨架。
仿佛只要稍不留神，他就会从指缝间跌落地面，然后像那个被遗忘的旧罐子一样，粉碎消散。
男人因呼吸急促而变得杂乱的心跳声在耳畔响起，沈珞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不是幻想后，他猛然清醒。
“阿，阿离……”他吃力的将指尖抚上那人凌厉流畅的下颚，用微弱的声音恳求道:“冷，外面冷，不去，不去医院好不好，我不要去……”
顾离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怀里的沈珞。
可手上温热粘稠的触感，和那人额间伤口涌动的血液，已经不能留给他多余的犹豫时间了。
顾离将搭在衣架上的外套取下，紧紧的包裹在沈珞的身上。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在极力安抚着沈珞:“听话，我陪你去。”
顾离低头，吻了吻那双苍白的唇:“别担心，我会一直守着哥哥的。”
凌晨的风有些大，他的语速很快，还有些沉重的鼻音。
即使沈珞烧得迷迷糊糊，可还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哥哥，他叫他哥哥。
他的阿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过他了。
小时候，只要犯了错闯了祸，阿离都爱这样跟他撒娇。
那声软绵绵的哥哥喊出口，沈珞便会被哄得心甘情愿。
可这次，唯独这一次，他不能心软。
医院的一套检查下来，生病的事实肯定暴露无疑。到时候，阿离会嫌弃他的，会不要他的。
不，他不想这样。
也许他是多余的，是毫无作用的，但他舍不得离开，哪怕再多留一段时间也好啊，他这辈子就只剩下这么个没出息的心愿了。
“阿离，你别总欺负我啊……”沈珞祈求般的望向他，眼角泛着红晕，就连出口的声音也在发着酸:“我说过，我不想去，不想去的……”
刚要打开车门的顾离，一时间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掺杂着哽咽呜咽的责备，其实更像是一声卑微无助的恳求。
这个傻子承受了太多痛苦和折磨，总是喜欢闷着情绪不表达。
当他将血肉模糊的伤口袒露时，或许在他人听来无足轻重，可顾离却变得惊慌失措。
因为只有他知道，那是沈珞流不尽的眼泪，亦是沈珞好不了的伤疤。
“沈珞，我没有欺负你。”
“我只是，很担心你。”
埋藏在心底的情谊，抵不过相隔的千重大山，一旦他选择轻易的说出口，那么他所做的都成了前功尽弃。
顾离的眉心皱得厉害，他的喉结因为自责愧疚而上下滚动着。
将那些无法言说的苦楚吞咽入腹后，顾离伸出手缓缓的摩挲着他眼角下的滚烫，指尖的力度温柔得不像话。
“好，我把祁逸喊过来。”
“可以吗？哥哥。”
像是害怕得到拒绝，顾离故意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有半秒的尾音停顿。
沈珞的心脏悄然遗漏半拍，他往那温暖的怀里的钻了钻，将半边脸都贴紧了上去。“好，我听阿离的。”
很疼，也很暖和。
好真实的梦啊。
真希望明天我也能梦见这么温柔的阿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