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顾离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怔,波澜不惊的眼底涌过几分诧异,他望着被茶水烫红的虎口处,半张的唇齿间吐不出一个字。
温煦抽出几张纸巾,不紧不慢的帮他擦拭着:“哥,你别为难我,这事我真管不了。”
顾离没有回话,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背过身点燃了一支烟。
十几年前的事情,顾离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被人冷不丁的提及,他也回忆不出半点画面。
如果他所遗忘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个傻子是不是在拐弯抹角的问: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呢?
可是,不该碎的都碎了,不该忘的也忘了,就算得到缝补修复,丑陋的裂痕仍旧会触目惊心的存在于世,就像一根扎入心脏的倒刺,碍眼多余却又无法连根拔出。
他与沈珞之间早就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隔阂,只是他明明可以选择闭口不答来敷衍而过,可他却偏偏说了一句冷冰冰的“莫名其妙”。
腾空而起的烟雾,在苍白的墙面上散开,舌尖处尼古丁的摄入,也依旧没能让顾离得到片刻平静,他的耳边萦绕起一阵挠人心肺的呜咽。
恍惚间,顾离又见到了沈珞捧着碎片的双手,大大小小的裂口布满在起茧的指腹处,粘稠的血肉糜烂不堪。
沈珞,你他妈是真不怕疼,也是真的喜欢犯蠢。
“喂,站这发什么呆呢?”温煦拿着车钥匙在顾离眼前晃了晃:“还不赶紧回家,去给我嫂子道歉。”
垃圾桶内被撕碎的纸片上还能隐约能看得见一个沈字,顾离收回停滞半空的右手,无奈的说道:“不去,他不需要哄,我不喜欢他,他也不是你嫂子。”
这四重否定句听得温煦既好气又好笑,他摊了摊手无所谓道:“行呗,那你就继续死要面子活受罪呗,谁能犟得过你啊,顾少爷。”
顾离恶狠狠的瞪了温煦一眼,又开始故作镇定的处理办公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
他将那台笔记本打开又合上,反复查看着流逝在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
顾离抚摸着右侧的镜框,左手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台面,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仍旧看不出半点情绪,可翻腾的愧疚感,却如同不可遏制的洪流,汹涌得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后,温煦等得实在无趣,他从果盘中挑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随意的用衣角擦了擦,放入口中啃了起来。
抱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温煦背靠着门框,时不时的抬起手腕,看看钟表上的时间。
虽然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可属于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一想到自家老哥那卑微道歉的模样,温煦就像是被打了一记肾上腺素,亢奋到毫无困意。
时间跟温煦预计的差不多,十几分钟后,那个心口不一的人就迅速披上了大衣,从办公椅上起了身。
温煦吞咽着口中香甜的果肉,含糊不清的挖苦道:“呦呦呦~刚才义正言辞的说不道歉,现在还没半小时就改变了主意。”
“你这翻脸速度,还真是跟顾老爷子不相上下呐~”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顾离揪起温煦的衣领,将一双阴冷至极的眸子凑到了他的面前:“臭小子我警告你,如果这件事你敢多嘴告诉老爷子,我明天就把你送回美国。”
说完顾离便甩开了温煦,头也不回的走向电梯口。
温煦立马慌了神,冲着那抹高大的背影喊道:“喂!哥!你等等我啊!”
电梯门快合上的瞬间,温煦一个健步及时的钻了进去,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回老家,他还没追到他的猎物呢。
温煦搭上顾离的肩膀,谄媚道:“顾少爷就带着我呗,我给您当司机还不行吗?”
顾离果断拒绝:“不带,你赶紧给我滚回家睡觉。”
“我就不!”温煦依旧不依不饶:“反正外面还在下雪,你的车钥匙又在我这,你要是不带我,我就不还给你。”
“你难道觉得,我只有那一部车?”
Fuck!这人是撒旦转世吗!?
温煦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反正我不管,你就得带上我,不然我就天天跑你办公室烦死你! ”
这句话果然有效,顾离的脸瞬间拉长,一双英气的剑眉拧成了‘川’字:“你要想跟着就闭上你的嘴!”
温煦立马知趣的比了个OK的手势。
电梯下至负一楼,温煦屁颠屁颠的跟在顾离的身后,优雅的替他打开后座的车门,俯身恭敬的说道:“哦,尊贵的王子请上车,Mr.wen将竭诚为您服务。”
刚坐上车的顾离听得一阵反胃,却只能无可奈何的叹着气,让他头疼的除了一个爱啰嗦的沈珞,真的就只有这个随时犯贱的温煦了!
落满雪的街道有些滑,温煦拿到驾照刚满一年,开得格外小心谨慎。
车辆缓慢的向前爬行着,这一路的红灯等得顾离心中烦躁,他不断的催促驾驶座上的人开快些。
温煦懒得理会,在心里暗暗嘲讽道:“刚不是挺神气吗?怎么现在知道急了?晚了!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欺负我嫂子!”
路口红灯停滞的九十秒,温煦望向车内镜中紧锁眉头的人脸,心中顿感酸楚无味:“哥,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温煦捏了捏手中紧握的方向盘,那双墨蓝色的瞳孔在无月的夜里,幻化成悲伤的深海:“我羡慕你有一个永远喜欢你的人,而他一直就在你身边,所以你从来都不用体会那种等待的滋味。”
顾离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满脸不悦的说道:“我想,如果你能节省这点感慨的时间专心开车,二十分钟前我们就已经到别墅门口了。”
“哎呀!知道了!你别破坏气氛行不行!”温煦猛拍了一下方向盘,不满的吼道:“我这不是正在加快速度吗!我都开到六十码了!”
后座的人鸦雀无声,但温煦总觉得脊椎发烫,直到瞥见顾离那双快要冒火的眸子,温煦才立马换了一张笑脸:“我错了哥,嘿嘿。”
“别生气,别生气,我好好开。”
见顾离不说话,温煦摇下车窗,对着漫天的雪花摇头叹息:“哎,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也不知道几时才能上岸。”
这段长达十年的单向思念,温煦说得嬉皮笑脸,好像那个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成疾的人从来就不是他。
顾离冷笑一声,讽刺道:“你上不了岸的,薄冰弟。”
温煦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车内意外的安静,只有雨刮器左右晃动的声响。
“哥说的没错。”他的声音慢慢的低沉了下去,嘴角泛滥着微苦的笑意:“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