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二年,七月初七。
大江南北依旧战事不休,明廷内部党争四起。
峨月山庄,大喜。
古寒云与孟小竹正式成婚。
连宝宝青禾都穿上了大红绸衣,躺在摇篮里摇着臂,蹬着腿,见证这场父母的婚礼。山庄常年在外跑的人,能回来的都回来了,包括问心和莺儿。两人互不理睬,又一起为婚礼大声喝彩。
慈烜没有回。
托问心带回了贺礼——那对毛色艳丽、身型巨大、头上顶着“盾牌”的大嘴雀。沐天波送了一对绿孔雀,一株二尺多高的红色珊瑚树。沐青侍卫队、雪雁和惜墨也备了贺礼,分别是:穿山甲一对,纯白狮子猫一对。
看到问心带回来的贺礼,古寒云啧啧感叹:“他们怎么给我弄头大象回来?”
问心笑着将猫抱给孟小竹:“就算要送,那我也赶不回来呀!他们都特别说明了,这些全都是一公一母,希望可以在山庄繁殖起来。”
莺儿说:“我们小梦有伴儿了!”
话还没说完,小梦就和两只绿孔雀打起来了!
众人:“……”
问心又道:“弟妹,沐王爷让我给你带句话。”
孟小竹:“什么话?”
她怎么预感到不是什么好话呢?
问心笑道:“他说,这礼都是送的一公一母,也希望它们能在峨月山庄发扬光大。如今天下,需要的是人丁兴旺,你呢,好歹也是一个人,不能连这些畜生都生不过!”
“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孟小竹羞得满脸通红,追着来打问心:“肯定是你胡说的!”
问心边逃边笑边喊冤:“我发誓,这话真是他说的!我只是带话的人而已!不信问你家莺儿!当时她也在!”
他俩个追着打着跑远了,无愧抱着团穿山甲问:“这个是要放养还是圈养?”
问心甩掉孟小竹,蹲在房顶上道:“这玩意儿吃蚂蚁的,如何能够圈养?若是放养,怕是要跑丢。东山一只,西山一个,怕也难以繁殖起来。万一被山里的猛兽啃了,不枉费了千里迢迢带一回?”
梅落先生抱着另一只道:“像个铁坨坨,不如圈到西庄竹林里,那里蚂蚁多,给它们圈个几亩地?”
古谨治马上举手赞成:“我同意!就由我们玄衣卫来办这个事!”
“那你们抱走吧!”古寒云说。
于是,古谨治和玭珠一人抱一个,便跑去西庄了。
缨婆婆道:“这猫儿倒是好办,整个山庄都可以由着它们跑。”
孟小竹将猫儿递给无愧:“芙蕖姑娘不太与大家来往,不如把这两只猫儿给她来管,她也算有伴,有事做。”
众人点头:“这猫儿这么漂亮,她必定喜欢的。她又有空,这样安排极好!”
无愧听了大喜,当下抱着两只猫儿就飞奔去了左天街。
杨青和王思明一人抱一只大嘴雀,问古寒云:“它俩呢?”
“这俩鸟儿既然在慈烜那里就是笼子里养着的,那咱们也做个大鸟笼装着吧!待养熟驯好了,再放出去,随便它们飞。雪泥、红映,你俩负责给它们找野果子吃吧!”
“是!”
雪泥红映这俩姐妹的武艺在山庄里排不上什么用场,地里的事也做不来,挑抬的活儿也有男子在做,连牧马放羊的活儿也有小孩儿在跑,最近闲得有些发慌。现得了这个差事,虽说有些奇怪,但也很开心。一人擒一只鸟儿,轻功一施,弄到后庄柿子树上拴了,便跑到木匠坊去叮嘱做个大鸟笼的事儿。
一天后鸟笼做出来抬到葫芦架下放着,古寒云和孟小竹出门来看到,吓了一跳。那鸟笼,足有一间小屋子大,虽然漂亮,可放在葫芦架下,倒像个大鸡笼。
因不太能见到光,那鸟儿看着似乎也没了生气。
两姑娘怕把这庄主的“爱情鸟”养死了,那得多不吉利?一着急,来求问心和无愧。他两个又把笼子吊到了柿子树上,在半空中挂着,空气也好,光线也好,那鸟儿又活跃了。只是这鸟儿长得虽然漂亮,但叫起来有点不太好听。用孟小竹的话讲就是——有点像猪叫,有点像鹅叫,又有点像狗叫。
因它们也不常叫,也就罢了。
原本古琰罂是说把无愧与芙蕖的婚事也一起操办来个双喜临门的,古寒云和孟小竹也举双手赞成。奈何无愧磨磨叽叽,没把芙蕖哄好,只得遗憾作罢。
峨月山庄终于再一次全庄上下张灯结彩,红绸花装饰门楣,红灯笼挂到檐下,红烛燃在了后庄。婚礼的安排仍然是:中午出嫁宴,晚上娶亲宴。
虽然全庄上下喜庆非常,但孟小竹心里其实是有阴影的。
当年整个山谷白雪茫茫,山庄红得格外夺目。
那唢呐之声和孩童的歌谣又与山洞的中所闻重合,再后来被焦贵绑,坠入映月潭,一系列的难受似乎全都从脑海里翻江倒海地窜了出来。如今虽是夏日炎炎的七月,草木茂盛,溪水潺潺,莺飞蝶舞,但她总想到再过一周便是鬼节,心中不自觉泛起了惶恐与不安。
“姑娘别怕!”
莺儿握着她的手,一直陪在身边。
雪泥和红映虽未经历当年之事,但在山庄这些日子,多多少少已听了个大概。方知这对原先在她们眼里离经叛道的夫妻,原来这些年经历了诸多曲折才走到一起。
“夫人放心!今天有我们姐妹二人在,没人能欺负你!”
雪泥说。
“谢谢你们!”孟小竹还是很紧张。
她总是担心意外发生,手心里全是汗。她这已经是第三次嫁人了,实在是不想再有第四次。莺儿用湿帕子给她擦了擦:“姑娘,放轻松。今日是你真正的大喜之日!你要做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最幸福的女子!”
莺儿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坚定。
她想用自已的坚定让孟小竹也自信起来。
突然外面人声嘈杂,几个朝外面一看,竟然是芙蕖带着侍女们来了。与往日不同的是,一向白衣示人的她们今日皆身着绿色的长裙,昔日总撇着剑的玉臂上今日却缠着柠檬色披帛长纱,提着花篮。
不过,芙蕖脸上,蒙着面巾。
“她们要做什么?”
人们低声讨论。
古寒云那边听得动静,出门来看。问心担心芙蕖惹事想去确认,被无愧拉住:“今日她不会乱来,我昨日有好好跟她说过,也把你们的故事告诉了她。她点头答应了。”
“你确定?”问心立着眉毛问。
无愧点头:“我相信她。”
古寒云把两人拉回来:“再帮我看看,还有哪里不妥?”
“你紧张?”问心难以置信。
古寒云呼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有一点点。”
问心摇头,嫌弃地看看他,又嫌弃地看看无愧:“真是无药可救!”
不料古寒云和无愧齐声道:“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可是,芙蕖姑娘不是已经……”阿西娅看向无愧,“是不是不太适合……”她想够了措辞,也没有找到适合的。既怕他们不明白,又怕无愧介怀。
无愧脸一红:“我跟她……,那天晚上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子。”
“啊?——”众人全都吃了一惊。
缨婆婆问:“那你还在树上老老实实吊了一大天?”
无愧抓抓脑袋,低头掩面:“但也……”
“好了好了别说了!”阿西娅赶紧打断他:“没问题就行!”
问心摇头更厉害了,嫌弃也更厉害了:“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人!”
孟小竹看着芙蕖带人进来,有些疑惑:“你们这是……”
芙蕖轻轻行了一礼,道:“大家都说姐姐没有娘家人,就让我们来做姐姐的娘家人送你出嫁吧!你放心,咱们虽然人少,但也会给你安排得热热闹闹的!”
莺儿:“如何热热闹闹?”
芙蕖扭头来,轻启朱唇,缓缓道:“莺儿姐姐看着便是了。蜀山女巫本不是凡人,既然要嫁,我圣衣教又怎能袖手旁观?这婚礼的排场自然是不能与凡人一般,怎么也要有些儿不同才行。”
“你要如何不同?可曾与庄主商量过?”莺儿还是有些担心。
芙蕖:“我们嫁我们的,关他什么事?!”
“安???!你们不要乱来哦!”
孟小竹拉拉莺儿袖子:“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我就将我的婚礼交付妹妹了。希望妹妹不要让我成为这山庄的笑柄,不然……,我还是有机会报仇的~”
芙蕖脸上一红,低头一服,道:“芙蕖只会锦上添花,绝不拖后腿。”
孟小竹忽然感觉安全了许多,人也随之放松了不少,笑道:“那好,你们想怎么弄怎么弄吧!我现在倒开始好奇了。”
因为芙蕖等人的加入,这场婚礼开始变得让人不可预知。谁都不知道她们会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怎么做。古寒云反复向无愧确认:“她真的不会乱来哦?”
无愧:“不会。”
“她要是乱来扰了我的好事,我可对你不客气!不过他要是办好了嘛,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古寒云说。
无愧苦着脸说:“那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帮我一把吧!”
新郎新娘子在各自房中做着准备,中堂已经热闹起来。唢呐锣鼓一直响个不停,吹吹打打全是欢快吉祥的曲子。孩儿们和猫儿狗儿一样上窜下跳,尖叫声不断。
厨房的洪飞和洪泰与众人一起拿出了绝活儿,喜笑颜开地把炉火烧得旺旺的,案板上猪牛羊肉鸡鸭鱼兔,满满当当摆了几摊子。锅里炒着、炖着、酥着、蒸着,莲子百合桂圆花生都煮成了甜汤,要人手一碗。九大碗一碗不少。
山庄里钱没什么用处,但红包还是要按习俗包的。给孩子的包的是糖果,给女子包的是簪花,给男子包的是鞋票,有了鞋票可以去库房领新鞋子。
新娘子房间热闹了一上午,时间一晃,到了吉时。
古寒云在问心和无愧的陪同下,骑着马来到门口。
身后,是八抬花轿和一起迎亲的玄衣卫。
按习俗,迎新娘。
古寒云:“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小孩儿们和玄衣卫齐喊:“新姑娘!快出来!”
门内无动静,古寒云又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古寒云语罢,小孩儿们和玄衣卫再次齐声大喊:“新姑娘!快出来!”
早孟小竹在屋里道:“他突然这样文绉绉的,我还不适应。”
众人低笑。外面人听得笑声,却仍不见新娘子出来,个个皆笑古寒云:“庄主,咱们新娘子娇羞得很呢!你还得加把劲儿啊!继续继续!”
古寒云想了想,又向门内催:
“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新姑娘!快出来!”
孟小竹早已妆成,舍不得众人戏弄古寒云,对芙蕖道:“差不多了吧?”
芙蕖却哼了一声,慢条斯里向外道:“想取我圣衣教的人,没那么容易!且再拿出些诚意来!”
山庄众人不知就里,纷纷低语:“咱们庄主夫人什么时候成了圣衣教的人了?”
“管她什么时候成的,反正圣衣教的人马上都是我们山庄的人了!”
“哈哈哈,你说的也是!”
古寒云和无愧听了,心道不妙。芙蕖功夫不弱,他们以为自已是耳语,说不定芙蕖全听了个一字不漏。古寒云心中暗忖,这迎亲怕是要有波折了。
果然,古寒云在门口催了半天,腹中诗书都快倒干净了,也不见新娘出来。
门内应:“不要催,我们啊,慢——慢——画!”
孟小竹要起身,芙蕖又将她按下去。
古寒云看无愧一眼,无愧几个大步跨到门前,把门拍得砰砰直响:“芙蕖,把新娘子送出来!”
“你又不是新郎!你拍什么门!”
芙蕖在里边儿应。声音柔柔弱弱的,也婉转动听。
但大家仿佛都只听到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