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寒云。”
孟小竹看着给孩子抹痱子粉的古寒云,喊了一声。
“怎么?”
古寒云给孩子穿好衣服,抱到孟小竹身边,然后拿了梳子给孟小竹梳头:“走,带你们娘儿俩出去玩!”
孟小竹要从他手中拿梳子,他一避,握着她的头发道:“你看着孩子,我给你梳!”
“啊呜,啊呜~”
孩子嘴里絮絮叨叨,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我好像不爱你。”
孟小竹说。
古寒云手顿了一下,然后笑着道:“胡说!不爱我怎么会有青禾?我看你是在家里憋太久了,才会胡思乱想。所以我才说要带你们出去玩啊~”
“去哪里玩?”孟小竹问。
古寒云将她头发盘了一个髻,用辛夷花簪插进去固定好,偏头看了看,满意道:“漂亮!”
“我们驾上马车,带你去滇池边上去转转,看看风景,钓钓鱼。现在是杨柳垂枝白鹭翻飞的季节,出去走走,你心情好了,再不乱想。”他伸手抱起孩子,向正看着镜中自已长出双下巴的孟小竹道:“走了!莺儿!”
“来喽!”
进来的却不是莺儿,而是雪雁。
古寒云奇怪:“莺儿呢?”
孟小竹站起来:“我现在不用她伺候,让她去管『圆梦楼』了。”
“她管『圆梦楼』?”古寒云实在意外。
“我现在没办法管就只有靠她了,反正她喜欢在外面跑。”孟小竹说。
古寒云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恢复如常,笑着道:“什么叫只有靠她了?我不可靠吗?”
孟小竹怔了一下,有些茫然。
古寒云向雪雁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出去转转。”
雪雁很快将孩子吃的喝的用的收拾了一大包,并拿了两把伞。雪泥和红映将东西搬到大门口,无悔已经驾着马车在门外候着了。古寒云抱着孩子上车,孟小竹讶然道:“你坐马车?”
“我不能坐?”
孩子已经他怀里睡着,嘴里还在一动一动的。
“快点上来!”古寒云道。
孟小竹站在下面:“那雪雁她们呢?”
古寒云摸了摸孩子背心,换了一块帕子:“她们坐后面的车。”
孟小竹上车坐好后伸手:“给我吧!”
古寒云:“没事,他不找你的时候我管,找你那我就没办法了。”
孟小竹想了想,道:“你不用天天守着我,有什么事忙你就去忙吧!有雪雁她们几个,我就可以搞得过来。”
古寒云轻轻叹了口气,孟小竹看他。他道:“我发现有孩子之后,你好像确实不关心我了。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搞得过来,有我没我都没所谓了?”
“我……我也不想这样子,可是,我现在好像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孩子以外的事情了。我现在也觉得自已很糟糕,我明明才20岁都不到,可我现在觉得自已好几十岁了一样。你看我现在,一身肥肉,还有双下巴,成天蓬头垢面的。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梳头,我可以到晚上都不梳它们!我自已也觉得很悲哀!我……”
孟小竹的焦虑已经不在心里,而是快要绷不住了。
“所以啊,我才要带你出来玩嘛!我照顾孩子的时候,你看看我?”
“嘤~嘤~”
说话的声音大了,孩子差点被吵醒。古寒云赶紧放小了音量,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孟小竹:“我们是出来看风景的,你把窗帘揭开,看看外面的秧苗长多高了。”
孟小竹打开车帘,外面葱翠一片,全是绿油油的稻田。远山辽阔,树木茂盛,大地生机勃勃,湖水碧蓝如洗,映着蓝天白云。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这样的景色了,突然大受震撼。
“真好~”她喃喃道。
古寒云瞧她渐渐松弛,笑道:“看吧,都是在屋里憋的。”
月子里,她一天屋子都没出。
她说要出门晒晒太阳,所有人都不允许,说吹不得风。门窗关得死紧,如同坐牢一般。她每天都能闻到自已身上的臭味,她感觉自已像一块腐烂中的肉。出关那天,她洗完头和澡,感觉自已轻了二十斤。
在这期间,她除了看到孩子会有一丝快乐外,似乎天空都灰暗了。她终于明白,新生儿带来的是全家人的快乐,产妇的噩梦。原来,怀孕的痛苦只是个开始。唯一的收获,便是一个新的生命。
难怪,女人为了孩子会不顾一切,会发疯。那是经历了多么不容易的痛苦才得来的啊!
孟小竹的目光不知不觉地收了回来,落到熟睡的儿子脸上。
“知——了,知——了”
麻柳树上,蝉鸣声渐盛,马车停了下来。古寒云:“到湖边了,下去走走?”
孟小竹有些茫茫然,她跟着古寒云下了车。绿杨荫里,清风徐徐,不晒也不热。湖边,停着两艘竹篷渔船。雪泥和红映将摇篮车抬了下来,古寒云将孩子放到了里面,将伞打开给他遮了阳。
“你们就在这里玩吧!小心别到水边玩。”古寒云叮嘱。
“好!”
雪雁在草地上铺了一张席子,摇篮抬到席子中间,堆了堆吃的扑进去。
谷寒云拉孟小竹走:“我划船带你湖上游一圈。”
“不行,青禾……”
孟小竹实在没办法丢下儿子去玩。
古寒云拉她:“四个人守着,何况无悔也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带你附近转一圈,保证在你的视线范围内。”
“不要,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去玩吧,我看着你玩。”
孟小竹摇头,坚决不去。
古寒云本是要带她出来散心,她若不去,那还散什么心?
无奈,过来抱了孩子,拉了孟小竹:“那我们带着他一起。到船上你抱他,我划船。可好?”
孟小竹不好拂了他的好意,点了点头。
无悔稳住渔船,二人抱着孩子上去。古寒云拿了一个草垫子放到舱板上扶着孟小竹道:“试试看,能不能坐得稳?”
孟小竹小心坐下,感觉还行,点了点头。古寒云拿起篙竿把船撑了出去。
“放松,我会滑很稳的,相信我。”
船到湖中,古寒云居然拿起舱里的渔网开始下起来。
“你还要打渔?你不是说钓鱼的吗?”
“都差不多!网到的鱼晚上给你和儿子加餐。”古寒云一边撒网一边答。
“不会这些日子我们吃的鱼都是你网的吧?”孟小竹问。
古寒云笑:“那倒没有。不过娘子你要是想吃我亲自网的鱼的话,那我以后天天都来。”
“那还是算了。”
小孩子突然在怀中闭着眼睛乱摸,是在找奶吃。孟小竹赶紧喂。
奶刚喂完,孟小竹突然闻到不对了。向古寒云道:“完了,没带尿布上船。你得划我们回去。”
话刚落下去,孩子就哭叫起来。
古寒云将手中余下的渔网往湖中一扔:“这个臭小子!真是有你啥也干不成,早知道丢在家里!”
可青禾像是听懂了他的埋怨似的,哭的更大声了,孟小竹赶紧拍着哄。
“都说我们在岸上看着你就好了,你非要拉我上来。”
“行行行,我的错。”
两人带着孩子匆匆上岸,弄到一边把尿布换了,惜墨将就湖水清洗了换下来的尿布搁太阳底下晾着。孩子抽抽搭搭还在叫唤,无悔拿着一个芦叶编的草蜻蜓过来在他眼前转着,小东西一下子就被吸引,忘记哭了。
无悔向古寒云比划,古寒云明白了他的意思,向孟小竹道:“无悔说他看着孩子,让我带你去玩。”
孟小竹看向无悔,他露出纯澈的笑容,像个弥勒佛。
“去吧去吧,这里有我们呢!五个人还看不好一个孩子?”
雪雁吃着东西挥着手。
雪泥也说:“奶也吃过了,尿布也换了,就算醒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闹了。放心去吧!”
孟小竹知他们好意,不好再坚持。将孩子放到摇篮里,在肚子上盖了块帕子,把问心买的拔浪鼓、缨婆婆做的布老虎、阿西娅缝的小耗子给它放在旁边,确定伞能完全遮阳后,走向古寒云:“这回满意了?”
古寒云笑容灿烂:“不敢不满意。”
无悔将草蜻蜓插到摇篮边的缝隙里,风微微吹来时轻轻摇摆着,孩子看入迷了,时不时嘴角含笑。
孟小竹又看了两眼,这才被古寒云拉走。二人在湖上晃荡了半个时辰左右,孟小竹采了一把海菜花举着向古寒云道:“今天的菜有了!”
古寒云一边摇着橹,一边笑:“把草帽戴上,把明天的菜也采上!”
“这花花也好看!”
孟小竹把挂在脖子上的草帽扣在头上,然后凑近闻花的味道:“没有香味!”
“我知道这个菜为什么叫‘水性杨花’了。”孟小竹突然说。
古寒云都不知道怎么接她这句话。要说当时,身为女子,可不好说这个词的。他傻傻地看着她。孟小竹提了一根带花的海菜藤在水里荡来荡去,游离如丝。她道:“你看,就这样。”
“所以呢?”他问,眉心微蹙。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一茬。
“就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飘来荡去的。”孟小竹仍拿着草藤在水里荡,冷凉的湖水浸着她雪白的胳膊,像洗净的藕条,匀称优美。那草藤在水里显得极为柔软丝滑,青翠嫩绿。突然,孟小竹扯断一根,提起来放到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古寒云吃惊了两秒,问:“好吃吗?”
孟小竹嚼了两口,苦着脸吐出来:“奇怪的味道!”
古寒云摇摇头,指着前面一片开了不少花的荷田道:“你看那边是什么?”
孟小竹抬头一看,不远处荷叶田田,随风翩翻。粉红色的荷花大朵大朵的开着,在湖风中摇拽。还有无数荷苞挺立,上空蜻蜓飞舞。荷花与绿叶映衬,别样动人。
因为慈烜曾在峨月山庄里出过因荷拔稻的事,孟小竹总觉得荷花比别的花更高贵。加之学过《爱莲说》,更加觉得荷花比别花优雅。
此时眼见大片荷花盛开,什么也不想了,兴奋得大叫:“啊!好多荷花!快快快!我们过去!”
古寒云吁了一口气,将船划了过去。
船划得近了,才发现有人撑着小舟在荷叶间在采莲蓬。
“哥,我们能采几朵荷花吗?”
船行至荷田边,不等孟小竹先开口,古寒云便向那采莲蓬的人问。那人抬起头来,朝他们笑:“几朵荷花算什么,随便采!啊,这个荷叶采回去蒸粑粑也很好吃!”
“那我也采几片!”孟小竹说。
那人笑:“随便采!采一船回去都行!哈哈!”
古寒云见他为人豪爽,瞧他船中莲蓬并不多,问:“现在莲蓬可卖好价钱?”
采蓬人道:“价钱是好价钱,货也不多,倒是不比往年好卖了。”
“这是为何?”
孟小竹问。
采蓬人道:“四处都是战乱,流民也越来越多,粮食紧缺,价格水涨船高,大家都在抢粮食。这莲子算是个可吃可不吃的东西,市面上买的人自然就少了。不过还好,这东西能晒干存着,到了过年,应该就慢慢好卖了。这北面接连失守,希望我们云南能守住啊!”
孟小竹转头问古寒云:“你带钱了吗?”
古寒云笑道:“自然是带的。哥,你篮子里的莲子卖给我吧!我娘子喜欢。”
采蓬人乐了:“好啊!我还不用拿去街上卖了!既然如此,便宜些给你,这些算200文给你吧!”
“好!”古寒云从钱袋里掏出最小的一块碎银递给采蓬人。后者一看:“哟,这多了呀!我出来这身上也没带银钱,没办法找你,这可如何是好?”
古寒云道:“那我们多采几支荷花!”
采蓬人哈哈大笑:“随便采!我帮你们采!”
半个时辰后,他俩载着一抱荷苞、一叠荷叶和一篮新鲜莲子回来。收的渔网,又得了十多斤肥鱼,把孟小竹乐得欢天喜地,还没靠岸就向雪雁他们显摆收获:“有鱼!有花!有菜!还有鲜莲子!我们回去煮甜汤!”
红映靠在树边向雪雁他们笑道:“可算是阴转晴了,看来多出来走走才行。”
到了岸上,孟小竹赶紧洗了手看孩子。
孩子睡得很香,摇篮边插了一圈的草编蜻蜓、蝴蝶、蛐蛐儿。
惜墨:“全是无悔编的!”
“无悔,你真厉害!”孟小竹向无悔竖起大拇指。
无悔提着鱼、海菜花和莲子上车,向她笑了笑。
红映将荷花抱上车,雪泥抱着荷叶问孟小竹:“这荷叶拿来做什么?”
孟小竹抱起孩子往车上走:“用处多得很!包粑粑肉,做糯米鸡,包饭,做粉蒸肉,都很好吃!小心别划破了!”
“哦!”雪泥小心抱上车。
回到古府,孟小竹忙着插花剥莲子,荷叶和海菜花给了厨房。她还不担心别人不会做,守着人用荷叶做了粉蒸排骨和荷叶鸡。
“夫人,这里烟气重,你还是去外边儿吧!”厨子劝。
“可是我想看着你做。”
孩子放在摇篮里,摇篮放在院儿里的树下,几个运货回来的人见了,洗了脸和手都来逗。
古寒云进厨房来把孟小竹拖出去:“你一直在这里盯着,等下他一紧张,手一抖,盐多了醋多了怎么办?”他抢过她手中的篮子,“走,我剥莲子给你吃!”
孟小竹看孩子在院里,无悔在水池边剖鱼,便坐了过去。
古寒云剥一粒,她吃一粒。有点涩,有点清甜。因从怀孕以来,她就大鱼大肉各种换着吃,现吃着这个挺上头,道:“明天我们又去!”
古寒云见她心情好,道:“好啊!”
结果,她吃多了生莲子,饭却吃不下了。
什么荷叶鸡,粉蒸肉,抚着肚子一块吃不下,便怪古寒云给她剥多了。
古寒云陪着笑道:“那晚上再做!”
结果生莲子吃多了会腹胀,一下午孟小竹都扶着肚子叫唤。到晚上也滴水不进,更别说吃饭了。
“都是你!”
夜里都快睡着了,她还在怪古寒云。
“怪我怪我!那明天我们不买吃的了,逛玩的!”古寒云把她揽在怀中说。
“明天还要出去?”
“当然!你从备产到坐月子这段时间多么辛苦!就像山里的老神仙修炼出关,我得带着你到处好好玩一玩,算是休假喽!我呀,要带你把这昆明城里所有可以玩的,全玩一遍!”
孟小竹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形容,真是!”
“比方嘛!除了吃莲子这事,今天有没有开心一点?”
孟小竹扭头看他,道:“确实心里好受多了。”
“所以我们明天再接再励!以后啊,你就再也不要想一些不开心的事了。别像只蚕似的,自已给自已织网,把自已死死裹在里面。咱们呀,要做那破茧的蝴蝶,冲出来,看万千世界,游缤纷花海!”
“听起来好像不错。可我是汐妃,能到处窜吗?”
“汐妃早没了!你现在是孟小竹。只要出门戴个纱帽,垂下面纱就可以了,正好这天气可以遮阳。”
“慈烜处理好了?”
“半个月前,他对外宣布,汐妃难产而亡,与孩子一起没了。最近没来,是在家守丧呢!据说每天望着汐妃的寝居垂泪低呜,伤心至极,见者无不落泪。”
“他咒我死了?”
“是汐妃,不是你!”
“咒沐汐也不好啊!”
“我猜,这么几年人都没回来,多半是回不来了。就像你回不了你们那个世界一样。”
“真的会这样吗?”
“除了她自已,没人会知道。所以,从今往后,你只要安安心心做我古寒云的娘子就好了。要是再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可真的会惩罚你了!”
“怎么惩罚?”
“这样。”
古寒云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低头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