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孟小竹果然连人带家当被搬到了西边庄子里去。

虽然她的家当总共就只有一套破衣,一双破胶鞋。

西边的庄子我们要说一下。

就是先前她喂兔子的园子,也是梅落先生晒书的地方。先前我们说过整个峨月山庄中庭呈回字形,是三层。西边的庄子,并未在合围的庄子里,而是在围墙之外,山庄西侧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周围皆是斑竹林,以前是古家私塾所在,清静,且存有不少书籍。

若是当年的楼阁未倒塌,在楼阁上可以俯瞰整个峨月山庄。

而此时此刻的西庄,虽粗加修整,荒草尽除,原来窜根长到园子里的竹子已经被砍尽作它用,但归根结底,仍是破败的。倒的墙仍倒着,破的门仍破着。唯一让人安慰的是,屋里屋外均已被梅落先生收拾洁净,房顶盖了新瓦。

曾经的蛛网尘埃,没有了。

书,整齐地放在书架上,分门别类。

原来这小园子,别有洞天,还有地库。

当然,这地库,是个书库。

难怪建在这一高处。

周围皆矮于园子,地库能常年保持干燥,储书不会轻易被潮气所伤。

易小竹边走边看,边听着问心虎声虎气给她交待注意事项——

“公子仁慈,没杀你的头,也没说要扔你出谷,你便好生待着搓麻绳。”

问心左手将她的包袱扔到屋中的椅子上,右手将一大捆麻扔到椅子旁边,推开旁边房间门,对萱草扶着,跛着腿跟在后面的孟小竹道:“你也不白做,一日三餐,会有人给你送来。少奶奶还给你配药复伤,你得知足。”

孟小竹伸头向里看,居然看到一个挂了帐子的红木雕花床,床上一床原麻薄被,旧是旧点,却也干净蓬松,明显刚晒过不久,整齐叠着。

这屋里居然还有这些!

她之前在这院里来回无数次竟然没发现!

这样好看的床,做梦也是第一次见!

可比陈家的简木床好看太多了!

孟小竹一时间,真还有点贪心。

这山庄经过修整后,便露出其豪华来。哪里是她过去十几年在山上生活的人能见识的。越是见得多,越是不真实。越是不真实,越笃定这就是一个古代梦。

就算是梦,能得见如此事物,她也要好好感受。

如此一想,便能与此情此景和谐相处,少些惊怪了。

“这里的书都是梅落先生的宝贝,日后这晒书的活也是你的了,要好生惜着。梅落先生说了,你若是能看得懂,累了的时候可以看。但得小心些,若是弄脏弄破一页,那便是十鞭子伺候!”

孟小竹刚才进门看见架上许多书籍时,眼睛早已放光。此时听了问心的话,虽然心里暗暗骂了他好几回,但仍是开心的很。她短短的人生十六年,常常觉得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看的书太少了。

她属实是个饿书的人。

何况有吃有喝有睡觉的床,这里又远离中堂,不用再看某些人的脸色,对现下的她来讲简直再好不过。

或许一梦醒来,便能学富五车?!

莫非报纸上有人一梦千里的故事是真的?

莫非她这便是处在这样一个神奇的梦里?

如此一想,倒让人有些激动了!

“我看你眼睛这么灵活,必定不是个傻子。既要做聪明人,就不要动你那些没用的心思。”

“老实在这里待着,听候公子发落!”

发落?发落什么?!莫名其妙!

孟小竹心里虽然气愤,但见问心一双眼睛剑似地盯住她,她便赶紧温顺道:“知道了。”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没必要跟他们做无谓地纠缠。

待她腿伤一好,寻了那出谷的路,总能绕回家去。

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便各不相干了。

“请问……”

孟小竹弱弱出声。

问心眼神立马变更锐利非常,死盯着她,板直着身子,沉声问:“怎么?”

虽然十二万分不想问这句话,但是孟小竹还是不得不问出来:“这里有没得厕所?”

她一个人在这山中时,满山都可以解决。

但现在山中已有百十号人,还90%都是男的。他们白天黑夜都在山上山下奔走来回,哪里还成!若她腿脚好,还可以跑远点去解决,可偏偏这腿还痛着,根本跑不远。真想去远处,怕是还没有到地儿,就已经尿裤子了。

说实话,孟小竹觉得她这辈子做人啊,宁肯被打死、饿死,也不能够是被羞死!

“什么厕所?”问心瞪着两只眼面无表情地问。

“就是茅厕、茅房嘛!”孟小竹:“我腿脚不方便,难道还要千里迢迢爬到你们中堂去上厕所……”

“千里迢迢?”问心脸上微微露出尴尬,冷哼一声:“就算你腿脚方便,以后没有得传唤,也不能去中堂。”

“摆什么谱~还传唤,他当自己是皇帝还是衙门里的官,搞笑!”

孟小竹小声嘀咕。

问心闻见,脸一沉,眼睛眯了起来,手按在剑柄上:“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孟小竹连忙摆手:“所以,到底这里有没有厕所?!”

“嘻嘻……”萱草掩嘴笑出声,朝门外园子左侧的厢房一指:“我哥和小公子他们把兔子、野鸡和一只小羊关那边喂着,我爹他们前些天在那里修了个茅坑,盖了石板。还要收集粪便做种庄稼的肥呢!”

萱草话还没说完,问心讽刺道:“倒像是个造肥的!”

孟小竹气得咬牙,但终究没有发作。问心瞟她一眼,寻思她此刻是不是骂了他几回。不过,她终究没有出声,他也就未再多言,偏头对萱草道:“走了。”

萱草放开孟小竹:“小竹姐姐,我们走了。有事大声喊,庄里听得到的。我有空再来瞧你!”

“嗯。”

对才七八岁,又天真活泼的萱草,孟小竹还是和颜悦色的。

“走吧!”

萱草主动牵了问心的手,往门外拉。

孟小竹看见问心走到园子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竟然是满意。就像……

一个猎人刚刚给猎物下好套,欣赏着自己完美的作品一般。

猎物?下套?

孟小竹眯起了双眼,他们想对她做什么?

正想着,忽然清风一吹。

风里吹来一缕茉莉花的特有香味。

孟小竹抬头一看,假山侧那一大株茉莉花竟然已是满树白色的花苞,于这清晨的阳光里,悄悄开了几朵。

这是……

初夏来临了。

她仰面闭眼,凭晨光打在自己脸上。

沉默了几秒,然后寻着香风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正想着,突然听得扑愣愣一串翅膀拍击的声音。寻声而望,见一只黑灰色的鸽子从头顶飞过,去往山庄。孟小竹心中一惊,非常肯定这是外来的鸽子。再卯足眼力细看,看到那鸽子脚踝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筒。

传说中的飞鸽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