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这天翻看凌烈过往的行程表,发现每年的二月六号,都是一片空白。

于是她私信了卓琪,问到底要怎么安排。

“这一天,是老板的死穴!”

卓琪顺利嫁入豪门并且怀孕,正在待产,她闲来无事,特地来Soul找安雅共进午餐。

“此话怎讲?”

“因为那天,不仅是凌总的生日,我听说十七年前的那天,是凌家的小女儿失踪的日子。”

在十七年前,全市的报纸头条都在刊登凌氏集团千金被绑架的消息,而后绑匪潜逃,这位凌家的小女儿也失去消息。外界都认为,也许是绑匪认为她累事,早将她处理掉了。

所以凌氏夫妇一直无法从女儿的失踪事件中走出来,全家人自然也不想触及这个伤口。

一直以来,凌烈对自己的生日也是只字不提,他知道在这个日子庆祝自己的诞生等于是对妹妹的背叛。

“这件事我有印象。因为凌烈的爸爸当时是市长嘛,所以消息一登报,就有无数的人带着自己的女儿也好、亲戚也好,上门认亲,自称她们就是凌家失踪的女儿。”

安雅对这个事件还有印象,只不过忘记了具体的日期。

“没错!所以那天,凌家人都不会有任何的活动,也不会在公司,我还听说,他们家至今都会在那天吃斋,要为那个孩子祈福呢!”

卓琪感慨道,“所以以后我有了孩子,绝对不会假手于人。不然失去自己的孩子,该多么难过啊!”

“卓琪姐,你很厉害!”

安雅八卦起了她的故事,“我听说你跟姐夫,是一见钟情?”

“嗯…他的一见钟情吧。”

卓琪意味深长地喝着咖啡,面对她的询问毫不掩饰。

“什么意思?”

卓琪打量了她一眼,笑了,“看你跟我是同一种人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愿闻其详!”

“其实我早在十七岁的时候,就打算嫁给我老公。”

原本卓琪十七岁的时候,就在哥哥的生日派对上见到了高信,对他一见钟情,她当即下定决心,势必要得到他。

于是她考上了高信在香港的同所大学,成为了他的校友,但高信当时身边还有着其他女伴,她知道以自己的条件恐怕很难匹及。

所以她没有急于采取行动,而是开始了近十年的布局。

她知道高氏集团素来跟凌氏集团有着密切的合作,所以她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凌锐。

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她搜寻了高信身边所有的人际网络,逐一击破,跟高信的高中、大学好友们成为了朋友。而且她还从中了解到了高信的爱好 —— 攀岩和射箭,便开始了秘密训练,将自己变成了运动高手。

如此一来,三番四次的偶遇,更让高信确认了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但每次高信试图上前攀谈的时候,卓琪却抢先一步离开了。

她让他看到,却摸不着。

每一次的攀岩场地、射箭场所,他都能如期见到她的身影擦肩而过,只不过她都顾着跟别人嬉笑,没注意到他那逐渐灼热的目光。

时间来到了凌氏、高氏跟一家法国财团的合作项目发布会上,那一天,她顺利成为在场众人的焦点。

会场中,有翻译临时缺席,于是她毛遂自荐上台,凭借着出色的法文翻译能力解决了这次危机,夺得无比热烈的掌声。

于是她在庆功宴上高调现身,穿着一席优雅得体的礼服和妆容,享受着舞会中男士们的注目。

高信认为这是缘分,殊不知为了那一刻的心动,卓琪已经努力了十年之久。

“卓琪姐,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安雅看着眼前这个靓丽的少妇,露出了敬佩的目光。

“厉害?指的是我愿意等待吗?”

“不!在于你得到了玩具,却没有想着丢掉它。因为你很满意这个玩具。”

安雅托腮,发出了感慨,“像我这样的就没办法,我得到之后,就会厌倦,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玩具丢掉,寻找新的玩具。是一个极度贪婪的人呢!”

“喜欢被玩具包围的感觉,从心理学上来说,是一种虚荣心的体现喔!”

卓琪笑着告诉她,“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一样东西,你就不会怀疑它是不是最好的,而是即便你看到别人得到的很好,你也不以为意。因为你是发自内心地清楚,你所选择的,就是你最想要的。”

安雅因此陷入了沉思,其实一直以来,她都不太清楚自己真的对什么有着热爱。

后来的她才明白,原来她享受那种被命运馈赠的感觉,就是那种自己无所事事、却总能得到很多的爱和金钱、成就的感觉。

只有那样,她才不会觉得命运不公。

安雅打起打火机,点燃了蛋糕上的那根蜡烛,对凌烈说道,“生日快乐。”

凌烈微愣了一下,“你故意找我来,就是为了给我庆祝生日。”

“是我最近很想吃蛋糕,却没有理由。你知道吗,之前我一直很希望身边的朋友生日,这样我就能吃生日蛋糕了。”

她的幼稚让凌烈笑了,“你如果想吃,直接去蛋糕店订一份就可以了,不用寄希望于别人生日。”

“不一样的。自己去蛋糕店买蛋糕,用来消遣着吃,跟庆祝生命诞生的喜悦而吃,是不同的感受啊!”

安雅左手托腮,安静地看他吹完蜡烛,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充盈着泪水。

也许这个男生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为他准备生日惊喜的同时,眼前的这个女孩,也已经十年没有过生日了。

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也没有人庆祝,包括祝福都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一切的节日似乎也跟她无关,因为孤儿出身的贫穷,让她无法享受生活应有的轻松跟喜悦。仿若从记事起就理应如此。

她心疼凌烈,正如同心疼自己。

凌烈看着她眼前雾气朦胧,不经意问道,“你怎么了?因为能吃到蛋糕,高兴得哭了!”

“可以这么说。你没穷过,你不知道。没钱的话,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是连想买个蛋糕也买不起的。”

安雅说出了心中的感慨,她的故事,终究没有人好奇,也没有人想了解。

“你为我庆祝生日,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是不是得回礼啊?”

“我没有生日!”

安雅这样说道,“身份证上的生日,不是我的真实生日。听院长说,当时在孤儿院门口发现我的时候,我因为淋雨发烧,醒来后已经失去了一切记忆。童年于我而言,算是一片空白。后来我的朋友唐曼告诉我,我可以用她的生日,所以大家认为我们是同日生。”

“难怪你那么痴迷生日蛋糕!”

凌烈忽而理解了她,切给她最大的一块,而安雅吃着那块生日蛋糕,心中五味杂陈。

只有用忘记过去来伪装自己,才能有勇气活下去。因为她的出身,就是手持一把烂牌。

父亲是地痞流氓,当年凌家女儿的绑架案,他就是绑匪之一。

安雅永远不会忘记。

当年她才八岁,在一个废弃工厂里写作业,等着父亲带盒饭给她吃。

结果父亲和他的牌友们,却将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女孩带来了这个幽暗的房间。

凌乐被黑布蒙住双眼,早已被他们用迷药弄晕,所以安雅当即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做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淘淘!爸爸跟几个叔叔要出门工作,不然一下子那么多人辞职,车行老板会怀疑的。”

爸爸将一个礼拜的食物都放在桌上,这样吩咐她,“这些面包和水够你们吃几天的了,你记住,等她醒过来之后,你就喂她吃,不要饿坏了这个财神爷,等下周爸爸就彻底翻身了,以后你要过什么好日子都有!”

“可是有别人来怎么办?还有她……她醒来以后一定能会大喊大叫的,我未必拦得住她!”

她神色恐惧,但眼前的几个男人早有准备,他们将凌乐绑在一个固定座椅上,只要绳索不解开,她根本就逃脱不了。

“还有这个药散,把它混合入给她的喝的水里面,这样她就会继续睡,你就不用担心她大吼大叫了。如果她问起你是谁,你就说跟她一样,是一起被抓来的。”

他们再三吩咐后,拉上了工厂的拉闸铁门。安雅亲自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消失,只剩下破旧工厂里时常闪烁的灯光。

她很害怕。但是没有人在乎。

她看着凌乐身上的那件裙子,忽而有些发自内心的嫉妒。眼前这个跟她同龄的孩子,一定是受万千宠爱,一定很多人在乎她的生死。但自己呢,恐怕饿死在这工厂里,也只能得到一声叹息。

“你是谁?”

“我跟你一样,是被带来这里的。”

在凌乐苏醒时,问起了她的身份,而撒谎对她而言,已经熟能生巧了。毕竟她以前也帮助过父亲坑蒙拐骗。

“你不害怕吗?”

见到她的镇定,安雅有些出乎意料。

“没什么好害怕的。我相信我的家人、警察叔叔一定会把我救出去。姐姐,你放心,等我爸爸派人来救我之后,我也会让他们救你的,你一定也很想念你的家人,对不对?”

凌乐不仅乐观,而且天真。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我妈妈都不要我了。”

八岁的安雅顿时笑容惨淡,“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你的家人选择再生一个孩子,抛弃你呢?”

凌乐的声线十分清脆好听,“不可能!无论他们有多少个孩子,都不可能抛弃我。因为我是他们的天使。”

凌乐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击着安雅的内心。

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底气。

后来,警方还是击破了他们的绑架计谋,绑匪之中有的被捕,有的像她父亲一样失踪十几年,兴许已经潜逃海外。

而她,在听到警鸣的那一刻忽而惊醒,她当即从工厂里的窗户跳了出去。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还被绑在椅子上的凌乐,把心一横,还是决定了自己离开,把她留在那里自生自灭。

其实她本意是想着,既然警方已经找到了藏匿位置,自然会把她救出去。

后来她看新闻才得知凌乐也失踪了,跟她的父亲一样音讯全无。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己却要活下去。于是她自己在那个雨夜,筋疲力尽地爬到了孤儿院门口,等待着命运的重新洗牌。

即便侥幸活下去了,但她不想背负着父亲的罪名,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自己竟是绑匪的女儿,所以她选择扮演失忆 —— 忘记八岁前发生的一切,忘记自己家人的一切信息,以完全空白的身份活了下来。

后来,她有了父母双亡才被送进孤儿院的唐曼,那个女孩慷慨地将自己的一切记忆告诉了她,她们就共用着同个生日,直到现在。

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日也在二月六号。也就是说在她生日的那天,她爸爸选择了无限期的潜逃,也无法顾及她的死活。

也许是当初的诞生,本就不被祝福。

所以她的人生,才如此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