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到山下的半山腰处,有一块凸出地面的大石头,如果从大石头上滚下来,一定要摔坏身体的,所以,杨树方、张小虎他们往下滚时,都特意地避开了这块大石头,但他们是从大石头的左侧滚下去的。我往山下滚时,发现大石头左侧的积雪都被杨树方他们碾压的没有多少了,只有很薄的一层,而且变硬了。我怕雪层变薄变硬伤着身体,就改由大石头的右侧往下滚,不料尺度没有掌握好,脑袋正好从大石头上滚了下去,也正是因为戴着杨树方的帽子,而帽子又是面布做的,里面垫着一层厚厚的棉花,这才没有磕坏脑袋。事后我都不敢回想,如果不戴这个帽子,我的脑袋或许就被大石头磕的开了瓢了。
从大石头上滚下来的时候,我的意识非常清楚,就特意把身体往右边斜了一下,谁料这一斜就印证了那句古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因为大雪的覆盖,我看不出山势的走向,原来大石头的下面是一条山嵴,就像牛的脊背一样,杨树方他们是从脊背的左侧滚下去的,而我是从脊背的右侧滚下去的。越往下滚,差距越大,到山底下时,我其实已经到了这座山的另一面。
山的另一面,没有人迹,积雪原封不动。地里可能原来有个大坑,我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这个大坑里,怎么也爬不上来。越爬不上来越着急,越着急越爬不上来。时间一长,身上就没有了力气,只好窝在大雪坑里休息。
我在大雪坑里的遭遇过后再说,现在先说说山脊左侧的情况。
杨树方在山顶上,张小虎他们几个人在山底下,山上山下明明都看到我滚了下去,可滚着滚着却不见了我的身影。
咦!人到哪里去了呢?
山顶的杨树方向山下喊,喂,你们看到国青了吗?
山下的人也喊,没有,是不是卡在半山腰里了?
杨树方又喊,没有,半山腰里没有人!
山顶和山下的人这回都着了急。大山的面积很宽阔,积雪又很厚,我的个头不高,身体也不胖,真要是窝在了什么地方,还确实不好找到。
如果是无雪的天气,山上的人可以顺着山势往下找人,山下的人也可攀上山来,然而现在是大雪封山,上也无法上下也无法下。两拨人只好在原地干着急。
忽然,杨树方想到一个可能,我是不是掉到山的背面去了?他喊张小虎,你们到山地的背面去看看!
张小虎说,你犯糊涂了?我们这里到山的那面有好几十里地,等走过去已经到了大年初二的早晨了!你那里比我们这里方便,你到山的那面找找不行吗?
杨树方说,山上都是大雪,我根本无法走动,除非从山的那面滚下去!那边的山我没有去过,山势不熟悉,如果摔坏了或掉在了雪窝里,是我找国青呢,还是你们找我呢!
实事求是地说,杨树方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他在山顶上还真是不方便到山的那面去寻找我。
冬季天气短,一晃儿太阳就快落下西山了。天气一旦黑下来,在雪地里找人更不容易。
说着说着,天气就黑了下来。张小虎喊杨树方,你别在山顶等着了,咱们都回家吧,回去和家里的大人们说说,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杨树方在山顶的雪地上坐着,已经坐了很久也不觉得屁股凉。他有点恨自己,今天大过年的,我怎么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为什么要从山上往下滚呢?滚蛋才叫滚呢!这下可好,把个好朋友国青给滚没了!他要是找不到了,我以后也就别到学校上课了,那可就是要真正的滚蛋了!
比杨树方着急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张小虎。他是为父亲张大喜着急。本来,今天上山来积雪保墒,就有好多村民不同意,现在可好,墒土保住了,人没有保住,弄丢了!村民们的习惯就是遇到事情喜欢七嘴八舌头的发议论,说啥话的人都有,你能堵住一个人的嘴,能堵住全雁浦村好几百口子人的嘴吗?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回到家里,张小虎和父亲张大喜说,谷国青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他去了哪里?张大喜听了一惊,忙问。
张小虎说,不知道呀!要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不就找到他了吗?
怎么他就丢了呢?你们干什么去了?
张小虎说,我们也到山上去积雪保墒了。后来几个小伙伴就玩了起来,玩着玩着就做不到国青了。
玩耍还能把人玩耍丢了?我不信。你们都玩什么了?张大喜又问。
张小虎支支吾吾地说,我们玩从雪山上往下滚。
张大喜一听很生气,差点扇儿子一记耳光,你们什么游戏玩不了啊,怎么想起玩这个?那么高的山滚下去,摔坏了怎么办?这是你的主意吗?
张大喜也很心焦,今年过大年,自己出了个上山积雪保墒的主意,如果儿子张小虎再出个滚雪山的主意,那这对父子俩可就在雁浦村就出了大名了!
张小虎嗫嚅着说,不是我的主意,是杨树方的主意。严格说来,也不算是他的主意。
看张小虎说话如此语无伦次,张大喜更生气了,这是什么话?到底是不是杨树方的主意?
张小虎说,是杨树方不小心从山顶上滚了下去。我们一看坏了,他这回非摔坏不可,可他却突然从山下的地里站了起来,大喊着痛快好玩,比我们在村街里放炮仗和垒雪人好玩多了!既然好玩,我们也都学着他的样子从山顶上滚了下去。轮到国青往下滚时,滚着滚着就没有了人影儿,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片,我们无法去找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去找。
张大喜听了儿子这一番话,问,你们从山上滚下去,确认身体没有磕着碰着的?
没有,那么厚的雪,山坡上就像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可绵软呢!从山上滚下来又刺激又舒服,好玩极了!张小虎眉飞色舞地说。
看张小虎如此信誓旦旦地说没有磕着碰着,张大喜也就放了心。他想,现在漫山遍野全是大雪,国青不论滚到了哪里去,起码可以肯定摔不坏,只要没有安全隐患,自己的心里就亮堂堂的。
张大喜拉上儿子张小虎说,走,咱们赶紧去国青家告知他的爸爸妈妈一声,大过年的这么晚了人还没有回来,人家一定着急死了!
他们父子二人刚到我家门口,正好赶上我爸爸妈妈往出走,巧的是爸爸妈妈也准备到张大喜家去。他们知道我白天是和张小虎在一起的,想看看张小虎回来没有。此时此刻,爸爸妈妈还不知道我已经失踪了,只以为小孩子们贪玩,不知道天色早晚,忘记回家了。
看到爸爸妈妈后,张大喜带着满脸的愧疚神色说,谷老师,嫂子,我们对不起你们呀!
这句话一出口,妈妈的脸色就变了,变的非常难看,连忙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说!
张大喜说,今天孩子们到山上去玩……不等张大喜说完,妈妈就接过话头说,是不是国青他……往下的话妈妈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张大喜说,是的。听我家小虎说,他们到山上玩雪,国青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爸爸诧异地问,那么大个人,又是和小伙伴们在一起,怎么忽然就找不到了?他又不是孙悟空,也没有七十二变的本事。
张小虎说,谷伯伯,是这么回事。我们几个人在山上玩游戏,往雪山下面滚。滚着滚着就不见了国青的人了。山上山下都是雪,我们也无法去找他,就说赶快回来告诉你们。
张大喜说,现在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因为山上的积雪很厚,无论国青掉到了什么地方都不会摔坏身体的,这一点请谷老师和嫂子尽管放心。
张大喜这样一说,妈妈的脸色和缓了不少。
紧接着,张大喜又说,今天的事情全由我引起,我如果不让大家上山积雪保墒,孩子们也不会上山去玩,也就不会出现这档子事。我这里先向谷老师和嫂子表示歉意,但同时也请你们放心,我现在就和小虎去找国青,一定会把他找回来,还给你们一个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儿子!
爸爸听了连连摆手说,大喜呀,你这话就说的见外了,这事与积雪保墒扯不上关系,你的主意是个好主意,这不是连我都去参加了吗?说着,爸爸转过头来问张小虎,你们今天都有谁上山玩雪了?
张小虎说,除了我以外,还有杨树方和另外两个小伙伴。对了,国青滚雪时,杨树方就在他的身边,我看见杨树方还把自己的棉布帽子给了国青,他应该更清楚当时的情景。
爸爸说,那好,咱们现在就去问一下杨树方。
几个人刚来到杨树方家的院子里,就听见杨树方也正和父亲谈论这件事情。只听杨树方说,我得赶快去和国青的爸爸妈妈说一声,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他的爸爸妈妈该着急了。
杨树方父亲说,说?你去怎么说?说什么?
杨树方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呗,总不能瞒着人家的父母吧?我和国青可是很要好的朋友呢!
他的父亲说,当然不能瞒着人家。我的意思是,与其你和国青的爸爸妈妈说这件事情,还不如咱们去给人家找人呢!把人找了回来,不是胜过你的千言万语吗?
杨树方说,父亲说的对,那咱们去找国青去!
两人刚从屋里出来,见院子里来了张大喜张小虎和我的爸爸妈妈,吃惊地问,你们这是——
爸爸说,我们也是去找国青的,想向树方打问一下当时的情景。你们既然也想去找国青,那好,咱们就一块走吧。
一行六人向村前的大山进发。爸爸走在最后,用手电筒给大家照着亮。手电在白雪上反射出来的光亮把身前身后照的清清楚楚。
当一行人来到山顶时,杨树方指着一个地方说,国青就是从这里滚下去的。我们也是从这里滚下去的,都滚在下面的地里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国青没滚到那块地里去。
杨树方的父亲是个放牛的,他经常赶着牛群从这个地方走过,现在虽然大雪封山,但他仍然依稀辨别出山势走向和大致模样来。他说,从这里往下走,半山腰应该有一块大石头。
大石头?妈妈一听有大石头,一颗心又吊在了嗓子眼里!孩子是不是摔在大石头上了?如果是那样可就凶多吉少了!
杨树方的父亲从我爸爸手里拿过手电筒说,你们都在这里站着,我到下面去看看。
爸爸说,雪地上太滑,你不要下去了。
杨树方父亲说,我成天放牛,和放羊一样,不分雨天雪天都得赶着牛上山,多么光滑的山路都走过,不碍事,你放心吧!
他来到半山腰的大石头边一看,发现右边的积雪上有重物压过的痕迹。大雪是昨天晚上才下的,今天白天也只有这几个孩子来过,这个重物不会是别人,应该是国青的身体。假如国青是从这里滚下山的,山下应该是个挺深的大坑,自己放牛时多次路过这个大坑,大坑里的积雪应该更厚实。如果孩子正好掉进大坑里,就不会被摔坏,但是他要想从大坑里爬出来也挺费劲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马上到山下的大坑里去看看。
杨树方的父亲返回山顶说,我判断国青是掉到了上的另外一侧,那一侧的山下是个大坑,国青很有可能是掉进了那个大坑里。这也好,这个大坑是个土坑,里面的积雪一定很厚,国青不会摔坏的,不过这个大坑很深,孩子要想爬出来要费一番力气。他一天没有吃饭了,估计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了。咱们现在赶紧下山救孩子去。
掉进了大坑里?爸爸听了,心里也突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