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褪去了一身官袍,只着一身雪白长衫,长身玉立于窥窗下,即便身处囚室,也盖不住他周身的矜贵之气。

他望着皎白的圆月,妄图透过这月亮窥见深藏心底的那个少女。

遥想那年刚入京城,他是众人艳羡的新科状元,即将要被当今天子委以重任,无数拜帖进了他的书房。

寒门子弟,能入朝为官已属不易,亦有不少权贵子弟瞧不上他,背地里讥嘲他不过是相貌尚可,满肚子经纬只能永远屈居五品之下。

酒楼里的达官贵族恶意的嘲讽此起彼伏,都说他相貌尚可只可惜投错了胎,就算是新贵又如何,就算有不少官员为求亲踏破门槛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个寒门出身,怎生比得过世家?

他本不予理会,只当充耳不闻,径直要下楼。

谁知一间雅间的门窗大开,一名稚嫩的少女竟拿出了一壶酒水从里头风风火火地走出,将酒水从二楼的廊桥上撒向那群妄议他人的纨绔子弟。

他蓦然回首,嗅见那酒水弥漫在空气中,桂花香的味道涌入鼻息,浓郁极了。

那些纨绔子弟被浇了一头酒水,楼内众人大惊失色,都骂那少女是不是活腻了,竟然敢惹上他们。

可少女嚣张惯了,竟然将酒盏砸向那桌。

“哐啷——”一声,酒水四溅。

“姑奶奶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群自己没本事,还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有本事你们也去考个状元光宗耀祖啊!”

那桌人恼了,骂她蠢妇,悍妇,后半生永远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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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手插着腰,嗓音脆甜:“本公主有的是人要,不牢尔等挂心。这壶酒就当是本公主心情好,赏你们了,下次若再敢被本公主听到你们乱嚼舌根,就不是一壶酒那么简单了!”

她与他素不相识,竟为一个不相识的人出头。

萧砚修长白皙的手掌扶在钩阑上,狭长的凤眸动容地紧盯着少女,她举手投足间的嚣张气焰深深印入他的心间,娇俏的面容粉嫩俏皮,碎发在光影的照射下熠熠闪闪。

那群纨绔子弟一听她是公主,纷纷都闭上了嘴,敢怒不敢言,可转头就请家中长辈上奏批斗,几十份奏章皆是骂玉贵妃教女无方,公主无德仗势欺人。

楚皇虽宠爱玉贵妃和孟卿,却还是下令禁足一个月。

思绪蓦然间飘了回来……

萧砚负手而立,淡淡说了一句:“不必。”

溯舟跟玉书相互对视了一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

翌日,早朝散后。

初阳升起,化作光芒撒向万千宫殿的琉璃瓦上,透过窗棂射入昏黄的殿内,洒扫的宫女被琉璃瓦反射的光线闪得睁不开眼。

李尹和顾淮安两人被孟卿召入偏殿。

顾淮安本就生的金相玉质,眉眼间又生的与孟卿有两三分相似,那睫毛浓密自然,眼角的泪痣平添贵气风流,入朝多年岁月的沉淀之下,多了几分更有沉稳内敛的气息。

他双手拢在袖内,平淡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萧砚?”

孟卿脑子混乱不堪,正想的出神,没有注意到顾淮安的话。

李尹抬眸望着孟卿,知晓她对萧砚的几分不舍,进言道:“贼子萧砚收押入狱,早已穷途末路,还望皇上莫要顾念旧情,待三司会审后即可处以绞刑!”

绞刑……

孟卿渐渐回过神来,她颦眉不语,像是有另一番考量。

殿中静了片刻。

见孟卿未下决断,李尹只得再度道:“皇上!请您早下决断!”

顾淮安瞥了瞥他,不满道:“萧砚虽犯重罪,但好歹是天子帝师,会审后该如何处置还轮不到李大人置喙。”

李尹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乃是被孟卿授意弹劾萧砚的,若是孟卿不念旧情将萧砚斩杀,此桩案子功劳便记在他名下,可孟卿若是念着旧情放过萧砚一码,照萧砚那般性子,日后东山再起,他怕是在朝中无立足之地,他自然希望萧砚死在狱中。

孟卿不睬他,只道:“你下去吧,顾淮安留下。”

李尹欲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顾淮安堵上了嘴。

“李大人,圣上让您退下。”

他的语气极为阴阳怪气,大理寺刑部互相看不顺眼,他自然也瞧不上这个前不久被提上来的刑部侍郎。

“是……”

李尹只得退出殿内。

孟卿见他走远,才对顾淮安道:“萧砚在牢中可还安分?”

“狱卒说,他自入狱后便一直对着窗外不发一言,想来是被您伤透了心。”

“……”

孟卿扯了扯唇角,扶着额头心中有些烦躁。

她迟迟不语,半晌唇齿间才跳出一句。

“表哥,我想见他一面。”

顾淮安无奈,抬眸望着这位稚嫩的帝王,说道:“如今朝中不少人盯着这个案子,您打算如何收尾,当真是想杀了他么?”

孟卿不知道,她并不想杀他,只是害怕……

他重重的叹息,“天下自古以来便从未出过女帝,您本就是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满朝官员对您诽议甚多,您的叔伯兄弟姊妹们都在封地紧盯着您,若不是萧砚压制住了他们,只怕您这帝位刚坐不久就会被拉下来。臣说这么多不是让您感念萧砚的辅佐之恩,而是希望您能拿出作为一国之君的表率,给万民一个交代。”

她对萧砚的态度就代表着对天下万民的态度,但凡行差踏错,她这皇帝恐怕便会被万民口诛笔伐。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孟卿摆了摆手,让顾淮安退下。

事已至此,她只能尽量拖延对萧砚的惩治了。

三日后。

三司会审,萧砚认罪伏法。

孟卿下了旨意,恩赐萧砚明年秋后问斩,党羽全部流放的流放,问斩的问斩。

萧砚被重新关押进了大理寺,无人问津。

只不过,孟卿并不想将萧砚关在大牢,而是要将他关押在她的后宫。

他是晋国的皇长子,在晋国根基如何她不知道,因此为防有人劫狱,她要将他关在皇宫,有梁吟秋在,谁的手都伸不进来。

不过,她有私心,她要萧砚做她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