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过王悠悠的惊鸿一面,范绍康便害上了相思病,经常有意无意跟王舟舟打听其妹妹的轶事,谈论的焦点最后也会落到王悠悠身上。

这让王舟舟非常为难,姐夫的忠告犹在耳畔,哪敢再张罗给妹妹相看的饭局。每次好友提起,他都装傻诌弄过去,甚至开始有意躲着范绍康。

范绍康没有灰心,他出身官宦人家,心气儿也高,如果王悠悠是什么大官千金,他也许求而不得。可王家就是商户,范绍康隐隐觉得自己志在必得。

他跑到王家金铺外徘徊多日,却始终不敢迈进门槛光明正大地找王悠悠。一个人脑子里幻想的人越完美,自信心反而越不足。

范绍康一连几日都躲在对面街的茶馆中,从二楼角落处偷偷欣赏那抹上下马车的倩影。

今日中午,他照例跑来茶馆想要一睹芳容,没想到自己常坐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人。

范绍康犹如遭受雷击!

王悠悠体态极好地坐在那里,拉起一道屏风,将自己隔离。“第十一天了,范公子。”

她做出有请的手势,熟练地沏茶倒满杯,神情自然大方,没有嘲笑没有害羞没有感情,像在旁观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见范绍康僵在那里迟迟未动作,她噗呲一笑:“你该不是找我……借钱?”

这个小玩笑令范绍康逐渐魂魄归位,下意识地挺直腰背坐到她对面。

“妹妹,在下,在下……”他实在预料不到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相见,气场一下子弱掉,自己这些天的窥见被人洞悉得一清二楚,顿生羞愧。

“范公子是想邀请我参加范府的春日宴吧?”王悠悠一脸实诚真挚。

“啊?”范绍康惊喜地抬头,这……他想都不敢想!仅仅是看她几眼便能解心馋,哪里还敢妄想进一步相邀。

每年五月的春日宴,是京中各府女眷聚会玩耍的好时节。一般由高官夫人们轮流作东,除了邀请官家小姐、公子外,也会邀请一些风流名士、手艺人齐聚一堂。

今年做东的正巧是范府。

“当然,如,如果,赏脸,妹妹愿意的话。”他口中干燥,移开目光不敢长久对视。

“那烦请范公子下帖子吧。”王悠悠笑得灿烂。

范绍康内心狂喜,大伯母当真没有骗他,果然主动出击能毫不费力拿下商户之女。

他之前和王悠悠相见的事谁也没说,但大伯母却知道,还神秘地帮他出主意,让他邀请对方来府上的春日宴。他没有把握,根本不敢当面提,只能日日守在金铺外遥遥相望。

乔明宇暗中的一位线人提过,范夫人对王家金铺非常上心。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现身,王悠悠自作主张地跳出来,不忍了,她想会会那个该死的范夫人。

寺里古旧的窗棂透着丝丝缕缕的光,跃下听完王悠悠的话皱紧双眉:“结善缘会生欢喜,孽缘只会生罪孽,且一旦发生,恐怕会生出无限罪孽。”

窗外日头已经西斜,王悠悠撑着下巴,乌黑如泉的长发缠绕在雪白的指间滑动:“这是死仇,解不开的。张家绝后,范夫人不但恨安家,也莫名恨上王家,张家出殡那日,他们认定是我故意放走了安京墨……然后报复王家害死姐姐。物不可穷也,没办法呀,我不报仇,她也不会放过我。她不死,我的心也平静不下来。”

仇恨会累积到不断加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她忽然正脸对着跃下,难得严肃道:“小和尚,替我相相吉凶?”

跃下盯着她注视了好一阵,而后说:“逃得万里险,终有一时疏。”

跃下从记事起就跟着师父待在梁州的大觉寺,小时候师父对他极好,事事关怀备至。可随着他长大,师父却渐渐冷淡起来。

有时候,师父盯着他,一看就是好半晌,让他奇怪又害怕。

十岁那年,师父突然狂怒,命他一个人离开寺庙去山里修行。跃下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却也不敢忤逆师父的意思,独自在山中小屋年复一年。

五年后,大觉寺派僧人找上门说师父病重快不行了,召见他最后一面。

他和师父卧谈半宿,终于明白了师父恨上自己的缘由。

师父下葬后,跃下重新回到山中小院一年未出,直到王公子进山,他才有了陪伴。

看着王悠悠那张酷似挚友的脸,跃下重重叹了口气。既然阻止不了王家小姐复仇,那便尽可能帮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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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节的春日宴是供女子们欢聚的游园活动,乔明宇没有理由被邀请,他前一晚仔仔细细研究了范府的全景图,交待王悠悠一些注意事项,还暗中命府中的眼线多多关照。

“放心吧,姐夫,我多机灵啊。”

王悠悠大笑着难掩激动,想想接下来有些危险的“自投罗网”,心中居然有些跃跃欲试。她性格中有很疯狂的一面,越危险越兴奋。

乔明宇很想把悠悠关起来,这样最安全,范夫人那边他去想办法对付。可那样的话,悠悠不会开心。

他收回视线,按了按眉心,闭眼道:“去换一条浅色衣裙吧。”

王悠悠一愣,低头查看自己这身胭脂色散花裙,然后疑惑地看向乔明宇,到底哪里不妥?

乔明宇不自然地张开眼,不是不妥,是太勾人心魄了!悠悠穿艳色,女子们不会喜欢她。

还是阿兰眨眨眼领会到,赶紧拉着满脸疑惑的小姐进屋换衣。

不一会儿,王悠悠大大咧咧地走出屋,笑着问:“这身呢?姐夫多虑,我穿成什么模样区别不大。”

被她说对了。

重新换上一身没有花饰的淡黄半纱裙,只简单用金丝软烟罗在腰间系成结,同时换掉发间摇晃的金步摇,仅在鬓发低垂处斜插一支通透的玉钗,最后妆容擦掉大半,留下一层淡淡的薄胭。

不妖娆,却多了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儿气。连驾车的老姚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好在上了年纪,心神极稳。

乔明宇面露忧色,再三叮嘱阿兰贴身跟紧王悠悠。

王悠悠摸了摸靴子里的匕首和腰间的软鞭,有些不以为意,光天化日,范夫人的阴毒要如何使?她倒是急着想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