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湉被吓了一跳，面前戴着咖色贝雷帽的老爷爷戴着眼镜盯着她打量，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怎么看都是很有艺术气息的老先生。
打扮很潮啊。
眉骨很高，眼睛虽然有皱纹塌陷进去，也依旧深邃。
她突然感觉看到了温珩老年时候的模样。
“你好，无意冒犯，我这就走。”
“诶，爷爷，你来了。”
“姚湉，你跟我到这干嘛？”
姚湉感觉身上突然有三双视线打量审视着，腿有些发软。
“小丫头长得好可爱啊，小珩，不可以对人家姑娘没礼貌，奶奶平常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哎呀，奶奶，我都知道的。”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要不一起进来坐会？”
姚湉尴尬笑着，看了眼温珩向他求助，温珩一把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拽了进来，力度倒不是想象中那么重。
“奶奶，她叫姚湉。”
姚湉直到坐到椅子上，还有些懵圈。
她不是在门外偷听吗，怎么就恰好被人抓包进来了。
温珩的奶奶年轻时候一定长得很漂亮吧，现在白发苍苍也依旧很有魅力，瞧着她看的时候，眼神好温柔。
“姚湉，那我叫你湉湉吧。我这孙子平时不着调，没欺负你吧？”
“哪有，奶奶，我怎么可能欺负人。”
温珩爷爷拿起桌上的水果，递给姚湉。
“吃吧丫头，这还是我们小珩第一次带新朋友过来呢。”
姚湉望着手中的橘子，眼前和谐的家庭氛围真让她羡慕。
那样温珩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有这么明事理的长辈，想不好都难。
“橘子有什么好看的，我帮你剥开。”
温珩不理解眼前这个小丫头，看着有时候机灵，有时候又很难过的样子。
她心里似乎藏着许多事，不像表面那么太平。
温珩爷爷坐到老伴身边，两人盯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想起他们年轻时候，微微有些恍惚。
温珩的手指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十指修长分明，她还没见过他弹琴呢，一定比电视上的钢琴家弹琴还要好看好听。
他的指尖灵活剖开橘子外皮，一白一橘相得映彰，橘子的香气扑鼻而来，恰似乌云遇骄阳，一下子心底的不快阴郁全消失了。
少年眉眼专注，很快将剖好的橘子果肉分成四份，一人一份。
“吃吧，这是我早上去东市买的橘子，尝过了，可甜。”
“好。”
姚湉接过拿起一瓣放入口中，一咬果肉汁水流淌在舌尖洗涤每处流入喉咙里，将苦涩淹没，只剩酸甜的口感。
甜，是她吃过最甜的橘子。
夜幕降临，出来后，姚湉不想让温珩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间病房，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那样糟糕上不了台面的家庭，实在拿不出手。
特别是在她知道温珩的家庭氛围是那么和谐愉快，充满欢声笑语和爱后，她更加不敢暴露自己的短板。
“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
少年摸了摸鼻尖，有些奇怪女孩突然的冷漠。
“干嘛，天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不然你以为小爷看上你了，喜欢送你啊？”
姚湉抿唇，“温珩，你明天还会来医院看你奶奶吗？”
“来，也可能不来。
你不会要天天来医院遵守我吧？”
“温珩，你爸妈什么时候会出差啊？”
温珩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丫头干嘛一直管他爸妈工作出不出差。
“我咋知道， 他们天天不着家。
你找他们有事吗？”
“温珩，我接下来说的话句句属实，你必须相信，否则……”
“什么话，你别搞得神秘兮兮的，有话直说。”
楼梯口突然上来一个穿着白裙子的漂亮女生，她朝少年招手，眉目如画。
“温珩，我在这。”
少年被吸引了视线，朝她走去。
“霁婷，你怎么来了。”
姚湉就这样望着少年兴奋朝不远处的女生走去，那样漂亮有气质的女生，她知道是谁。
沈霁婷。
“温珩，你跟谁说话呢？你忘了今晚要去你叔叔那上课的。
上次的曲子弹会了吗？”
“哎呦，我给忘了这茬。那你等我一下。”
少年跑过来，姚湉见沈霁婷一副好奇的模样打量着自己，在确认她的长相打扮普通不足以造成威胁后，冲她浅浅一笑。
“姚湉，我今晚有事，要不你打车回去，我给你出车费。”
少年摸了摸口袋里的钱，不管姚湉的反应，一把拿了张一百块的现金塞到她手中，随后转身离开陪着沈霁婷下了楼梯。
两人有说有笑，一如记忆里的每一次场景。
姚湉盯着自己手中的百元大钞，良久，钞票被捏得起了褶皱。
回到病房里，两间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父母的身影。
护士走了进来，有些嘲讽开口。
“不用看了，你爸闹着出院，已经带着你妈妈离开了。”
姚湉眸色晦暗不明，说了声谢谢，往外走去。
看到熟悉的小区门口，在快到家的楼梯间里，她犹豫不决要不要上去。
又想到，她现在是高二的学生，无家可归，总得有个地方安置自己。
如果不去读书，那后面的未来是不是也会发生改变。
她下意识抬脚走上去，轻轻敲了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拿出包里的钥匙，开了门，客厅被收拾的很干净，原来凌乱不堪倒像是她的幻觉。
厨房走出来一个半弯着腰的身影，是外婆。
“外婆，你怎么来了？”
她许久未曾见过外婆了，她走上前，外婆眼眶通红，显然是刚哭过。
“湉湉，吃饭了吗？”
“外婆，我爸叫你来的？”
“你爸那个畜生，将你妈打成那样，要不是老头子去的早，你妈也不会活得这么惨这么累。
好孩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快，我煮了粥，去吃点暖暖身子。”
“好，我知道了。”
姚湉的手从外婆手心里离开，走到厨房拿起碗盛着粥，外婆熬的八宝粥，味道还是那样香甜。
她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第一口的粥吃着甜，后面逐渐开始咸了。
她洗了把脸，将厨房收拾一遍，走出来就见外婆坐在沙发上出神，一副忧愁焦虑的模样。
她爸也不知道去哪了，她来到父母房间，她妈静静躺在床上，她靠近伸手探了下呼吸。
还好，呼吸平稳。
她坐到床边，瞧着妈妈平静安稳的脸，记忆里，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妈妈被爸爸欺负狠了，也打心眼底里怨恨她。
人总是这样，被强者压迫无处宣泄的情感便会投射在比自己弱的人身上，以此来求得心理安慰。
她对父母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厌弃鄙夷，一方面又渴望能与他们和平相处，拥有正常良好的亲子关系。
可是，她知道不可能。
“湉湉，你别怪你妈。她是苦命的人，她自己也身不由己。”
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手心有茧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
她抿唇，怎么可能不怪。
伤害造成了，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