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扶桑赶出去以后,殿中气氛陡然下降。

敖越看向云长卿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嘴角是一种讥讽的冷意:“呵,婚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刚是想趁我不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求娶阿桑吧。”

云长卿没有辩驳。

敖越不置可否的呵了一声,他悠悠开口,声线低沉:“幸亏你还有点良心,没做出这种让自己难堪的事情。”

“何来难堪?”

云长卿掌下失力,他淡淡说:“我问过桑桑了,她亦心悦我,我们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敖越薄薄的嘴唇掀起来: “你说出来自己不觉得好笑吗,她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吗?情丝残缺,不通情爱,就连你说的成婚,在她眼中或许还比不上明日中午吃什么来得实在。”

敖越嘲弄:“都说剑阁掌门光风霁月,实际应该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你又好的到哪里去了。”

云长卿毫不畏惧冷眼看他,反唇讥讽:“深更半夜探访女子闺房,恬不知耻脱衣勾人,尽做些妖童媚人之事!”

“丢人现眼!”

敖越听他说也不生气,反而心情很好,他靠近他,笑嘻嘻:“原来你知道啊…我就是深更半夜找桑桑玩,反正我就是能带给她快乐,她就是喜欢和我在一起,你能怎么办呢?嗯?”

敖越敲了敲云长卿的轮椅把手:“你只能一辈子坐在这上面,自怨自艾,我家阿桑年轻又美丽,就喜欢和我这种一样气盛的人一起玩。”

他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杀人诛心的字来:“你就是个死瘸子…”

敖越说完,好整以暇等着云长卿暴怒,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云长卿在深吸一口气后,变得异常冷静。

他平静无比的拿出一张纸,还有一块石头。

敖越的眼神立马变得危险。

是婚契和留影石。

“你再怎么耍嘴皮子也没有用了,桑桑已经答应嫁于我,择日成婚。”

云长卿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到时东海的人一定也要来捧场啊。”

“她信了?”

敖越收起戏谑讥笑的嘴脸,冷冷问。

云长卿:“是啊。她看过这些东西以后,自然就相信了,我就告诉她,百年前她丢了一点记忆,如今我想把婚礼完成,再昭告天下,她就同意了。”

云长卿一字一句,微笑着说:“她,就,同,意,了。”

敖越的表情彻底冷下来。

……

殿外,牧闻野收到消息,火速前来。

“闻野,谢凌就在山门口,你去把他带过来,记得躲着点人,我有事要问他。”

扶桑吩咐道。

牧闻野心中多有疑惑:“小师叔,谢师兄他…”

他话未尽,殿门忽然被一道罡风打开,殿内敖越的表情冷漠无比。

“阿桑,你进来…”

扶桑心说怎么非得这个时候,索性并没有过多的话要交代,她就对着牧闻野草草说:“这件事交给你了!你能行的!”

说罢她拍拍牧闻野的肩膀,作鼓励状,然后飞快进了殿中。

牧闻野的脸颊因着扶桑无意识的动作飞起一朵霞云。

他正欲离开,听见从尚未来得及关住的大门里,隐约透出来的他们的声音。

“阿桑,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嫁给他?”

“是的…”

少年身子一顿,睁大眼睛,双唇不住颤动着,脸上血色霎时褪尽。

小师叔…

要和掌门结为道侣?怎么可能?

门已彻底关上,旁边的莹月被他反应吓到。

“牧师弟!牧师弟!你怎么了!?”

牧闻野全身发僵,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冲得两耳发嗡,再听不见其他动静。

他下意识抬头去朝阳峰的大殿,一丝里面的声响也透不出来。

“师姐,这是真的吗?小师叔要和掌门结成道侣?”

他呆呆问。

莹月张了张嘴,觉得怪难开口的:“那啥,应该是真的吧,我刚刚听见掌门提到了一点…”

她小心翼翼看牧闻野。

悲情男二走进现实,怪招人心疼的。

莹月决定对新书的男主好一点,现实追不到小师叔,书里总得给他一个好结局吧。

牧闻野失魂落魄的走了。

……

敖越把扶桑叫进来,一脸若无其事,其实宽袖下的手握紧,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的肉里,鲜红的血液迸出。

他冷淡问:“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嫁给他?”

扶桑抿了抿唇:“是的…”

应该是的吧,这可是她那陨落的师尊给她留下的婚事,师尊总不能害她吧。

敖越重重嗤了一声。

他盯住扶桑,似乎要把她盯出一个洞,几是咬牙切齿:“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傻子!”

他可以和云长卿争,抢,但是他不能违背扶桑自己的意愿。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扶桑被他凶得后退一步,小声说:“师兄说,那样他会很欢喜…”

敖越气极生笑:“所以你就稀里糊涂要嫁给他,他就是一个残疾…”

“敖越!”

扶桑听不得敖越用那样带有侮辱性的字眼说她师兄,她也有些气愤。

“注意你的言辞…”

“你…为了他,说我?”

敖越不可置信,他看着扶桑,难以相信的摇头。

“敖越…我,不是故意的。”

扶桑苦恼的低下头。

“扶桑…”

敖越第一次完整的喊出扶桑的名字,也不带什么阴阳怪气的真人后缀。

他认认真真的死死盯住扶桑说:“我问你,我和云长卿,你选谁?”

这是什么送命题啊!

扶桑心中大呼救命,折中说:“师兄是我最亲近的亲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够了!”

敖越猛打断她的话:“我追你追了三百年,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你说你嫁给云长卿他会欢喜,那我呢!”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我算什么…”

“不,不是这样的…”

扶桑想解释,却眼见敖越黑色的瞳孔不可控制的变金,逐渐变成一个冰冷的旋涡:

“扶桑,我真是看错你了!”

“从今往后,我敖越与剑阁,再无任何瓜葛!!”

敖越带着嘲讽的笑,撂下这句话,不再看扶桑一眼,转身就走。

“敖越…”

扶桑下意识喊住他。

他真的生气了,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扶桑有预感,要是她不拦住他,她可能一辈子也哄不回来他了。

“敖越!”

她用更大声的声调喊他,甚至想上前拦住他。

“桑桑,你别走…”

云长卿却伸手扯住了扶桑的衣摆,他用的力道极大,以至于骨节也泛起了白。

扶桑依旧盯着敖越的身影。

在无言的等待中,云长卿眼睛中的期盼像将灭未灭的灯火,只余微弱的烛光闪烁。

“你陪陪我…”

他的音调变得这样苍白。

扶桑回头看云长卿,他坐在轮椅上,穿着月白的锦袍,一尘不染,从来温和良善的脸,此刻染上似哀似痛的神色。

扶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卑微的样子,连嘴唇都被咬破,看向她的眼神可怜又无助。

扶桑到底没有追上去。

她立住脚步的瞬间,敖越的脚步再也不做迟疑。

等扶桑再看敖越时,后者的身影已经很远了,只剩下依稀能见的挺拔背影。

可扶桑仿佛看见自他周身逐渐蔓延开的痛苦气息,遍布在凄冷孤绝的天地间。

那是一种生生折断龙角、刨出心脏,几欲要化为实质的无话可说的悲伤。

扶桑嘴唇轻轻蠕动。

…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