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黔驴技穷,舍弃了保命底牌,转而向城外疾驰。

浓雾散去,迎亲的仪仗倒在街头,七歪八斜躺一地的人。

陈鹤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与血迹隐没在大红嫁衣中,仿佛只是被意外弄花了妆容。

他斩开发丝,仗剑直起身,想要追上去,却有一个身影先一步窜了出去。

空中徒留寥寥一句叮嘱,“师弟,我去追它,你协助驻扎干事收尾。”

“师姐,可是那是已经晋级金丹的鬼物!”

但明笑根本没有花时间听他唠叨的打算,紧紧坠在女鬼身后,瞬息便不见身影。

不愧是在身法上天赋出众的小师姐。

就算他去追也不一定追得上,也只有敏捷过人的师姐才能寻觅到些许气息。

思及这女鬼只是强行拔高到金丹期,虽有金丹之名,却无金丹之实,况且已经是强弩之末。

陈鹤勉强按下心中的不安,回到迎亲队伍中。

扮作轿夫的云极驻扎修士支起防止凡人窥探的阵法,正在给昏了一地的人驱逐瘴气。

跨过一地的狼藉,陈鹤用剑鞘拍了拍胡文狼狈的脸。

“莹莹,不,那不是莹莹......”

胡文晕倒在地上,手还维持着伸向轿门的动作。

陈鹤有些诧异,明明是没有修炼过的凡人,中了鬼域中的瘴气,居然还能这么快醒过来。

过了几息,胡文才彻底从阴冷的黑暗中抽身出。

一睁眼,就看见了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蹲在面前看着他。

不,不是新娘,是新郎。

难怪关老爷同意了这场婚事,看见他牵莹莹的手也没反应。

胡文悲从心起,甚至无心探究迎亲队伍的惨状,抓着他的手问:“我的莹莹呢?”

扮作新娘时就已经被这小子的深情恶心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怎么还动手动脚上了。

陈鹤彻底炸毛,猛地甩开他的手,冷下了脸。

“你记住,今天是你与关小姐借大婚引出邪祟,协助我们云极宗除鬼,这轿子里坐的就是关小姐,没我们什么事,听懂了没有。”

他色厉内荏的强调,语气很重,唬得胡文连连点头。

“仙长。”

跟在驻扎修士身后进来的是一个身着同款式的嫁衣的娇俏女子,正是关莹莹。

见她仿佛对婚礼的变数的心知肚明,胡文的心提了起来,眼中酝酿出浓重的担忧,迎了上去。

关莹莹莞尔一笑,拉下胡文的衣袖,拍了拍手背,似是安慰。

“莹莹知道仙长忧虑何事,仙长放心,关家定然会协助大人处理妥当。”

她用匕首在脸上、手腕上划破几道口子,又刺破华丽的婚服,“今日莹莹出嫁遇鬼,那鬼物凶神恶煞,全靠二位仙长与诸位驻扎的管事大人相助,才叫莹莹安然无恙。”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陈鹤看了看那些陆陆续续醒来的凡人,又看了看自己换回的武服。

毫无破绽!肯定不会传出什么云极弟子陈鹤穿着嫁衣、提着裙子女装除鬼的故事来!

关莹莹掩唇,“莹莹这就向父老乡亲宣告喜讯,仙长可愿一同前往?有仙长在场坐镇,能安安乡亲们的心。”

“也行。”陈鹤可有可无地耸肩,索性随她去。

这一路下来,才发现这关家姑娘心思可不少,忽悠起人来那是一套接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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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商人家的孩子,关莹莹能言善道,借着向陈鹤打听的那寥寥几条除鬼经历,连编带吹,将整个过程说得汇声汇色、跌宕起伏。

在法宝的加持下,她的声音扩散开来,叫所有人都得知了邪祟已除的喜讯。

除邪祟的,那是话本中高不可攀的仙人。

高阁上那抱臂而立、神情淡漠的仗剑修士,仿佛和他们间隔了巨大的鸿沟。

这种仙凡之间疏离感让原本想要道谢的百姓不由心生敬畏,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可除邪祟的,不还有时兴的话本中的另外一位主角,忠贞不渝的关家小姐关莹莹吗?

她不顾生命之忧,以身涉险将邪祟勾引出来,帮助仙人驱逐邪祟。

此时她站在仙人大人身侧,虽然狼狈负伤,却容光焕发,仿佛并不比仙人逊色多少。

这是他们东临城的人,是他们东临城的关莹莹啊!

“乡亲们,从今往后,我们东临城不再受邪祟困扰了,大家也可以热热闹闹地办婚事了。”她面上着发至内心的笑容,双手在嘴边合拢成一个喇叭,“有心仪之人的姑娘小伙,但凡来我关家的商铺置办婚事,一律五折!”

这一刻,话本里情比金坚故事的主人公照进现实,一个更接地气的大英雄诞生了。

人群欢呼起来,呼喊着关莹莹与仙人的名号。

街头巷尾,鞭炮与锣鼓齐名,庆祝起邪祟驱逐的喜讯。关家商铺为了庆祝打出九折,里面挤满了闻讯赶来支持关家铺子的人。

处理完邪祟带来的后患,陈鹤双手抱着后脑勺,散漫地向前走,身边是蒙着面纱的新晋人气领袖关莹莹。

小师姐没回传讯玉符,陈鹤心里担心又无处诉苦,只能逼着自己漫无目的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今日关莹莹可以说是获益最大的人,除鬼的一半光环顺理成章地过度到了她身上。

陈鹤知道,但不在乎。

崇拜和名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和小师姐来到这里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除鬼,完成师门任务。

有这样一个圆滑的人顶在最前面安抚百姓,挡下各种探究与询问,何乐不为。

显然,关莹莹很清醒,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冲喜之说就要冒着生命安危去嫁人呢?

陈鹤藏不住好奇,情不自禁问了出来。

“啊,那个啊。”关莹莹隐藏在面纱下的嘴角翘了翘。

“我确实喜爱胡郎这样的纯粹之人,但是无奈家中尚有老父亲要奉养,万万不能冒这种风险。”

她捏着所谓“高人”给的符箓晃了晃,俏皮地笑。“冲喜一事,是我确定仙长要护持婚事后,请盛大师那头的人传出来的,这不,也不是我嫁么?”

这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陈鹤一时语塞,看见那没有灵力波动的骗人符箓,又想起那挂羊头卖狗肉的“高人”盛大师。

随手将关莹莹一拎,撩起衣摆御剑而起“快,给我指路,别让那狗贼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