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卡维是拉着艾尔海森一块儿来的,提纳里每次都很感慨,果然只有卡维能说动艾尔海森参与这种活动吧。

因为是百年校庆,所以这次校友日活动的规模也空前盛大。上午回大学校园参观,学校发生了不少变化。提纳里惊奇的发现以前老和赛诺一块儿打球的球场翻新了,居然还是粉蓝配色,卡维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参观完了校园,校庆主办方在平良大学旁边的湖滨酒店定了自助餐宴,提供给返校参加活动的校友们。

提纳里没有多少胃口,拿了杯果汁,一边喝一边翻看活动安排手册。看到下午是拍卖会,提纳里轻轻摇了摇头,低声笑了,他一介社区医院小医生罢了,居然能有幸参与这种拍卖活动。

卡维拉着艾尔海森去和以前大学同学聊天了,提纳里一个人站在一旁,只觉得宴会厅里吵闹,便出了门向湖边走去。初冬时节,湖边还是有点冷,提纳里紧了紧围巾,视线被水面上的两只黑天鹅吸引了过去。

“提纳里。”一个清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果然……还是躲不掉。”提纳里在心里想。本来上午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故人,而加之故地重游的欣喜冲淡了提纳里心中的焦虑和不安感,但此刻,提纳里只感叹墨菲定律,该来的总会来的。

“师兄。”提纳里转身和男子打招呼,表情淡漠。

“听卡维说,你在社区医院?”男子并不在意提纳里拒人之外的淡漠表情。

“……”果然,这下子,就说的通了,原来萨卡帕就是卡维的客户。

“你说你,当初搞得那么难看,有什么必要,以你的能力,要是留下,现在起码能做到科长。”萨卡帕点了支烟,吸了一口,虚伪的表情貌似是真的在为提纳里的前途考虑和担忧。

“师兄,如果你今天让卡维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番话,那我觉得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提纳里语气平淡,并不因为萨卡帕的话而表现出一丝愠怒。

“提纳里,如果你撤回那封检举信,你就可以回二院工作,秦院长可以保你升职加薪一路无忧。”萨卡帕此时终于耐不住性子。

“不可能。”提纳里回绝道。

“那你就甘心吗?一辈子就只做一个社区医院的医生?提纳里,你有更大的天空,二院可以给你提供这些条件啊……”萨卡帕急切的补充。

“那你有问过那个死在手术台上的男孩甘心吗?他才十一岁!他本来该有怎样精彩的一生啊!”提纳里打断了他。“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也别去打扰我的朋友和家人,那封检举信我是不会,也不可能撤回的。”

提纳里扭头回了宴会厅,寒风凛冽吹起了提纳里大衣的衣角,吹乱了他的围巾,也把他眼角的泪吹散了。

拍卖会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每一件藏品拍卖的价格都让卡维咋舌。见提纳里回来,夸张的冲他挥手,示意给他留了座位。

提纳里坐在位置上,脑袋里只嗡嗡作响,刚对萨卡帕说的那番话让他气血上涌,此刻心绪难以平静下来。耳边回响的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在进手术室之前,曾拉着提纳里的手,要提纳里答应,等他手术结束就让他下楼去小花园里玩……提纳里闭上双眼,那些回忆冲上心头。

其实也没有过去多久,提纳里才硕士研究生刚一毕业就考进了二院脑科主任医师的课题组读博士,萨卡帕就是他的师兄。提纳里能力出众,又懂人情世故,深得人心,导师也有意锻炼他,多台手术都让他主刀。

十一岁的男孩米安的病情其实并不严重,发现自己右眼看不清字时来医院检查,结果发现是垂体瘤压迫了视觉神经。这本通过鼻腔进行垂体瘤微创手术就可以轻松切除肿瘤,但在病例分析会上萨卡帕和导师却都同意给米安进行开颅手术,事后提纳里才知道,那是因为萨卡帕的文章缺少垂体瘤的样本。十一岁的米安人生最后的日子都是医院过的,他最后都没能看到楼下小花园里的迎春花,他留在了手术台上,因为一场原本就不必要的手术导致的大出血永远的留在了手术台上。

提纳里看到米安的身上罩着的白色床单,浑身的血都冷了,他那时的绝望是无声的,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站了很久,随后回到办公室脱下了白大褂,放好了自己的工牌。写了一封辞职信和退学申请放在了院长桌上,检举信第二日八点也准时递交到了检委。

提纳里要走,这违背了他学医的初衷,这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一腔救死扶伤的热血。

他再次回到了当初和同学们在实习结束后一起吃过的深夜大排档,只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了少年的意气风发,没有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也没有了赛诺。他只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在凌晨的街头时,迟来的泪水模糊了提纳里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