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子府后,福安公主直接带着人递了牌子请见景文帝。景文帝自上次魏倾颜的事情后,对福安公主就已经少了许多耐心。此刻他正在教导东方瑾一些跟大臣相处的计策,突然李长喜收到外面递来的消息,然后上前恭敬地说:“皇上,福安公主求见。”
景文帝闻言一顿,眉头挑了起来,他停下和东方瑾的说教,抬头看着李长喜,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她此时过来所谓何事?”
李长喜打量了一眼皇上的表情,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这,她并未说,只是执意要见皇上,”停顿了下,才又放低了声音说:“据说福安公主的脸色很不好,一脸怒色,而且她是刚刚从太子府里出来就径直来了皇宫。”说完将头垂得更低,呼吸也放轻了。
景文帝眉头皱的更深了,扭头看向东方瑾,眼神询问是怎么回事。
东方瑾恭敬地拱起手,声音温润如玉却又干脆:“回父皇,应该是早上太子妃罚了魏良娣,魏良娣派人告知了福安姑母,姑母应该是去了儿臣的府里替魏良娣出气,想来是没在太子妃那里讨到好处,才来请父皇做主的。”
景文帝听完儿子的话,脸色并未变好,声音更加的威严:“具体是怎么回事?”
东方瑾便把早上请安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为乐姝卿说情:“父皇恕罪,太子妃她并不是特意针对魏良娣的,她一向对下人温和宽厚,也不忍浪费粮食,一直说那些都是百姓们辛苦劳作才换来的食物,若是浪费了,就太对不起百姓的血汗。府里一直是这样的规矩。”说完停顿下来观察了下景文帝的神情,又接着说:“太子妃自那几个新妃入了府,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按例安排的,并未苛责任何人,午膳时还特意劝解儿臣不要冷落其他女子,应一视同仁,每个人都要宠爱,不能冷落了哪个。魏良娣是自己犯错,才受罚的,福安姑母可能太过溺爱孙女,才回一听到魏良娣的事情就找太子妃算账。”
景文帝听完脸色才变得好些,心里对福安公主愈发地不耐起来,隐隐有些厌恶,觉得自己这些年是太过宠着她了,才让对方不将自己的儿子儿媳放在眼里,太子府都敢随意闯,太子妃都敢随意指责。
他如此想着,那深邃的眼里,透露出一股冷酷,带着冷血和无情,声音更加威严清冷:“让她回去吧,太子府里的事情,自有太子和太子妃处置,她一个外嫁的公主,要懂得分寸!”
几句话说的李长喜眼睫闪了闪,垂着头行礼后就出去复命了。景文帝继续教导东方瑾。
过了片刻,李长喜又进来了,脸上带着为难:“皇上,福安公主不肯离开,说是太子妃欺辱她这个长辈,还打了她身边的人,哭着求皇上为她做主。”
景文地冷笑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让人颤栗的冷酷威势,心底的厌恶一阵阵地上涌,接着便是浓浓的抗拒如滚滚的洪水袭来。“既然她非要朕做主,你去将太子妃宣来,看看有没有在场的证人,一起带来,也不能只听她一人之言便判断对错。”
“是,奴才这就去太子府。”李长喜简洁地说完便干脆地转身离去。
“坐下歇息吧,等着太子妃来,再说。”景文帝对着儿子招招手,让他也休息下。
“是,父皇。”东方瑾放下手中的文书,接过太监手里的茶水,亲自端给景文帝,等他接过后,才坐下自己也端起茶杯饮起了茶。
李长喜到太子府时,乐姝卿和萧语清还在交接事物,先将针线房交给了萧语清,让她管理。听下人禀报说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来宣召,她还愣了一瞬,以为听错了,等小厮再次确定是大太监宣召她进宫时,她才确定是真的要进宫见皇帝了。
乐姝卿整理了下仪容,然后对萧语清安抚道:“走吧,估计是父皇让我们去跟福安公主当面对质呢,不用担心,你早晚也要见父皇的。而且我猜,父皇对福安公主并不满意,不然也不会让我们去对质了。”
萧语清还是很紧张,赶忙让月影给自己整理好仪容,然后跟着乐姝卿亦步亦趋地向前院走去。她脚步有些虚浮,气息微喘,两手紧紧地攥着手帕,手心里已经满是虚汗。
府里其他妃嫔听到太子妃被皇上召进了宫,都等着看好戏。只有丁韵初坚定地表示太子妃不会有事儿的,然后又开始在御花园里逛了起来。
踏雪院里,俞婧一听了下人的禀报,放下手里的紫毫笔,对着自己刚画的夏日蝉鸣图细细欣赏,眉眼皆是轻快的笑意,嘴角向上翘着,声音清脆甜美:“太子妃本事大,连福安公主都敢骂,咱们还是好好看戏吧,今日一过,就知道太子妃的能耐究竟有多大了。到时候再来思考对策也不迟,日子还长着呢,连太子的面儿都没见着,着什么急呢!”然后摆摆手让人退下了,自己继续欣赏着那幅杰作。
潇湘院里,赵苡凝听完知春的汇报,放下手中的绣品,爱惜地抚平,然后放回绣案上。那是一条月白色的男子腰带,是她特意做给太子殿下的,就等着太子来潇湘院时亲手送给他。
她抬起头,眼睛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幅度,像玄月一样美丽,嘴角翘起的幅度压都压不下去,清泉似的嗓音响起:“嗯,太子妃果然不一般,打了福安公主,还能进宫面见皇上,多好的福气啊!不知道回来时,太子妃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一定很精彩。知春,你机灵点儿,留意着凝兰院的动静,随时告知本妃。”
知春恭谨地低下头回道:“是,侧妃,奴婢记下了。”
芙蓉院的杜佳莹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在院子里练琴,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眉头轻轻蹙起,眼底染上一抹担忧,语气轻盈带着关心:“太子妃是个很让人敬佩的女子,敢于做自己,敢于向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反抗,这样的人就像那天上的明月,神秘又耀眼,让人忍不住的就会迷上了眼,我是一辈子也做不到太子妃那样的人了,只希望她能平安地归来。”说完还浅浅地叹了口气。
院中一个正在给花草修剪枝叶的丫鬟手上动作一顿,立即又恢复如初,谁也没有看到。
春锦院里的顾念一听完丫鬟的汇报,没什么反应,淡淡地说:“不用管那么多,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说完继续看起手上的诗书。
漪兰院的秦嘉忆闻言,即可放下手上那幅还没完成的画卷,饶有兴致地挑眉轻笑:“哦?太子妃进宫了,不知道这次太子妃会如何呢,还真是让人期待啊!揽月给本小主来杯雪山针毫,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不畅快地喝茶赏花呢?”
叫揽月的丫鬟立即应声走了出去,片刻便回来,手上还端着一杯香气浓郁的清茶。秦嘉忆接过茶,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发出一声喟叹:“嗯,真香,果然是好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趣了。”说完就坐在书桌前,慢悠悠地品起了茶。
倚梅苑里的杨琬怡听到消息后则是摇摇头,叮嘱下人:“不要去管正院的事情,太子妃我们招惹不起,若是此次她依然没事儿,日后在太子妃面前都恭敬点儿。”说着抬头看了眼几个丫鬟,随之又勾起唇角,眼里充满讥笑:“即使争,也不能跟太子妃争,我们要跟漪兰院里的争,谁让这位好姐姐总是把我当傻子,还总是想着坑我呢!”
“是,奴婢知道了。”两个贴身丫鬟对视一眼就乖巧的回道。
乐姝卿和萧语清跟着李长喜进到御书房外,见到福安公主正站在一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见她们来了,只是哼了一声。等李长喜进去禀报后,才出来带着三人进入里面。乐姝卿和萧语清立即跪下行礼:“臣妾见过父皇/皇上,父皇/皇上安康。见过太子。”
福安公主则是只屈身行礼:“福安见过皇上,见过太子。”
只听到头顶响起一声浑厚的嗓音,带着些许威严。接着东方瑾便走过来,一手扶着一人,将两人扶起来。她们两人都安静地站在东方瑾身侧,不敢随意张望。
景文帝默默地打量着乐姝卿,发现她虽然态度恭敬,但是脸上神色坦然,不卑不亢,眼神清正,一身的自信气度让她本人显得很耀眼。景文帝在心里默默念叨:嗯,这个太子妃不错,没有堕了太子的威名。再看一旁的年轻女子,姿色艳丽,温婉娴熟,眼神也是清明柔和,稍微有些拘谨,也是不错的女子。于是便开口问道:“你就是镇北将军家的女儿?”
萧语清没想到皇上居然跟自己说话,紧张的握紧双手,声音微微有些颤:“回皇上,臣妾萧语清,是来自镇北将军府。”
“嗯,不错,镇北将军教养出来的女儿果然出色。”景文帝似乎很满意,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温和地对萧语清说。
“谢皇上夸赞。”萧语清赶紧回道,声音比最初已经稳了不少。一旁的东方瑾见此,对着她浅浅一笑,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膀以示安抚。萧语清也回以一笑,眼底都是感激和深情。
景文帝静静地看着二人互动,转眼去看乐姝卿,见她依然很淡定,脸上一直挂着恭敬的浅笑,没有一丝嫉妒,心里对她又高看了一分。“太子妃,朕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你,没想到是这种时候,以后再叙旧吧,福安公主告你辱骂长辈,妒忌成性,残害低位嫔妃,让朕为她做主,你怎么说?”说完还紧盯着她的神情,想看她如何应对。
乐姝卿闻言丝毫不慌乱,又行了一礼才缓缓地回道:“回父皇,这些罪名,恕儿臣无法认同。”
“哦?难道福安公主是欺骗朕的?”景文帝眼神亮了起来,摩挲着手里的佛珠串,变得兴味盎然。
福安公主急忙上前辩解:“皇上,您不能听她的一人之言。太子妃是真的骂了福安,当时太子妃自己的奴婢也都听到了。福安不敢对皇上撒谎。”
景文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视线又转回到乐姝卿身上,示意她继续。
乐姝卿抬头注视着皇上的双眼,语气坚定:“回父皇,当时儿臣和萧侧妃刚回到儿臣的院子,便听到福安公主破口大骂,骂儿臣的下人都是贱低贱之人,还骂儿臣是无人教养的野丫头,才会教出一群低贱之人。儿臣不过是辩解了几句,她便变本加厉,说儿臣见了她还嚣张跋扈,粗鄙不堪,没有母亲教养,上不了台面,儿臣做太子妃,是丢了皇家的颜面,还说怪不得魏良娣看不上儿臣。”说完便又行一礼,脸上严肃,“儿臣再如何,有太子和父皇管着,着实轮不到福安公主对儿臣破口大骂。再说,儿臣也算代表的太子府,福安公主没有经任何人通报便随意闯进府,还对着府里的下人随意辱骂,请问这是将太子放在何地?她口口声声说儿臣不敬尊卑,粗鄙不堪,福安公主在太子府里张口便骂,这难道就是有教养吗?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怀疑我皇家之人皆是如此跋扈粗俗?”
景文帝听完乐姝卿的话,脸色瞬间变得冷峻,眼里涌动着怒火和寒意,眼神凉凉地扫过福安公主,语气愈发地冷漠:“福安,太子妃说的可是真的?你在太子府里随意辱骂人,可有将太子放在眼里,将朕放在眼里?”
福安公主见皇上如此反应,心里一时紧张,脸上的怒色也被紧张冲散了些,口中却仍然狡辩:“皇上,福安也是被太子妃逼得才忘了分寸。魏良娣被太子妃罚了三十个巴掌,还不让给请太医,上午福安去了永宁寺,回来听说后便心急如焚,即使魏良娣有错,也不能罚的这么狠啊,颜儿只是性子骄纵些,自小娇滴滴的人儿,没吃过什么苦,这次却遭受如此劫难,那脸都毁了!福安只是太过心疼孙女,才着急没有通报就去了太子府。可是太子妃见了福安不但不行礼,还直接出言讽刺,丝毫没有悔意,她岂能如此善妒,轻易就毁了颜儿的一生啊,这么心狠手辣之人,皇上难道还要忍吗?那太子府里的其他女子岂不是都要遭受她的残害,以后太子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太子妃岂能这么对待同是姐妹的人呢。福安实在是气急,才责备了她几句,就换来太子妃的辱骂,说福安脸皮厚,倚老卖老,是皇家的耻辱。福安这么大年纪了,还是长辈,岂能由一个小辈如此羞辱啊!请皇上做主啊!”说完还痛苦出了声。
“福安公主还真是会顾左右而言他。首先本太子妃给你行了礼,是你执意要刁难。其次,魏良娣身为太子府里的女人,她对本太子妃不敬,用手指着本太子妃辱骂,管教她是本太子妃的职责,缘何到了福安公主口中就成了善妒残害?这太子府里也不只她一个女人,为何本太子妃独独罚了她?还有本太子妃对其他女人如何,满府的人都可以作证,又岂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歪曲的?至于医治,本太子妃若是真不让她找太医医治,她身边的田嬷嬷如何出得了院子去侯府搬弄是非,又如何请来了太医,又是怎样把你带来太子府的?你们府里出来的人,向来不把太子府里的人当主子看,除了太子,其他人在你们眼里都是低贱之人,连一个嬷嬷见了本太子妃都敢不行礼,还神态倨傲,这就是本太子妃虐待嫔妃的证据?”乐姝卿一点儿不惧,直接盯着福安公主,一字一句地质问。
“那是你罚人在先,先是毁了她的脸,还让人围了颜儿的院子,让她四五年不准出来,一个女子有多少青春年华,你一下子就要关她四五年,这跟将她打入冷宫有何区别,难道还不是迫害?”福安公主声音锐利,满是怒气。
乐姝卿眉眼淡然,不疾不徐,却句句是理:“魏良娣对上不敬,对下轻蔑,对于府中的规矩抵触不遵不说,还以下犯上,辱骂嫡妻,本太子妃只是教训她一顿,好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和府里的规矩,何错之有?反而是她不仅不承认错误,还连连辱骂本太子妃,所以才关她几年,让她好好静静心,学会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嫔。倒是福安公主,你一个外嫁的公主,却插手太子府里的事情,还依仗身份,随意凌辱小辈,又是哪里的道理?难道还让本太子妃站着恭敬地迎接您的辱骂?你口口声声说本太子妃不敬尊卑,你何时又尊过本太子妃,尊过太子?”
“那你出手也太狠毒,本宫才会无法容忍颜儿被你毁了一生!”福安公主已经被说的脸面尽失,却只是抓住这一点儿不放。
不待乐姝卿开口,东方瑾忽然冷声插话道:“孤没记错的话,候宁府上被福安姑母赐死虐待死和发卖的妾室女人不下二十吧?更别说那些稍微犯错便被打残甚至丢了性命的下人,若是查起来,不知道是否有五六百人?福安姑母是如何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孤的太子妃心狠手辣的?”
福安公主没想到东方瑾会忽然提起自己的事情,一时心急,脱口而出道:“那些女人都是低贱之人,如何能跟本宫比,她们以下犯上,做错了事就是该罚。”
东方瑾却是勾起一抹嘲讽,眼神冰冷淡漠:“福安姑母真是会区别对待,在你眼里魏候爷的其他女人都是下人,可以随意处置。到了孤这里,犯了错的妾室,太子妃却不应该处罚,难道这律法是福安姑母定下的不成?只让别人遵守,自己却不放在眼里。况且孤的太子妃乃是孤的正妻,身份尊贵,如何能被一个小小的良娣指着鼻子骂?福安姑母趁着孤不在府里,对着孤的妻子破口大骂,可有将孤当回事儿?”
上座的景文帝对福安公主的狡辩更加地厌恶,心头油然而生的厌烦越来越盛,令他烦躁不满,还有愤怒不断上涌。“够了!福安,你太过了。看来朕这些年把你纵得不知分寸,不分尊卑,谁都不放在眼里,还敢随意污蔑辱骂太子妃,擅闯太子府邸,干涉太子的家事,行为粗鄙,品德不端,随意打杀人命,如此草菅人命、狠毒之人,不配为我皇家之人。自今日起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人,收回公主府,没收公主府一切财物。成宁候管教不严,放纵妻子害人性命,官降一级,罚俸五年,没收三成家产。来人,将她拉下去!”
一连串的命令吓蒙了福安公主,哦不,此刻应该叫东方敏,直到被太监拉住,才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皇姐,我的尊号是父皇赐下的,你不能剥夺。皇上,你如此待我,就不怕父皇降罪于你吗?”叫的声嘶力竭,伤心绝望。
然而景文帝已经没了耐心,脸色难看,语气厌恶地厉声说:“拉下去!”随后几个太监死命将人给拉出了御书房。待人下去候,又转而看向李长喜,“你亲自去成宁候府宣旨!”
李长喜正在诧异,这福安公主就这么被贬为了庶人,就听到皇上的声音,忙收敛神色说:“是,奴才遵命。”然后就疾步走了出去。
御书房里一时变得极为安静,仿佛掉落一根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四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片刻,景文帝才重新收拾好情绪,恢复到往日的尊贵威严。再看向下面的三人,声音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好了,委屈你了,太子妃,朕便给你些赏赐当作赔偿,府里的事情朕听说你管的很好,能有你为太子分忧,朕很欣慰,。时间不早了,你和萧侧妃便随太子先回去吧。”
乐姝卿一改刚才的严峻,神情也温和下来,忙谢恩:“谢父皇赏赐,为太子分忧是儿臣的本份,儿臣不敢邀功。还要多谢父皇为儿臣讨回公道,儿臣感激不尽!”
景文帝脸上终于漾起一抹笑容,仿佛一个慈祥的父亲,摆摆手:“好了,别跟朕客气了,你照顾好太子,为他管理好后院,朕只会感激你。行了,都回去吧。”
三人都恭敬地行礼:“是,父皇/皇上。”然后依次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