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塑人格

这是林栖不知道第几次战斗。

如果审判监狱还有别人，就能发现林栖此刻神情癫狂，在他脸上看不到半分理智的存在。

正如他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他变成了一个只会杀戮的怪物。

他既是林栖，又不再是林栖。

属于林栖的人格和意志，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生死轮回，以及战斗中，被一点一点消磨干净。

此刻站在这里的，只是披着名为“林栖”躯壳的怪物。

时间、空间、生与死、意义与目的，对于“他”来说，已经全然没有了概念。

除了“杀死碍事的虫子”这个执念，他其实已经同虫子没有多大的区别。

当虫群向他奔涌而来时，林栖几乎不需要思考，冲上前双手一抓一掷，数十只虫子被他甩飞出去。

他像是能预判到虫子伸出细线和触须的路径，毫发无伤地避开了那些要命的武器，将一只又一只的虫子由敌对阵营转化为自己手下的利器。

那些喝过他血液、蓝色触须转变为红色的虫子，似乎受到了他血液的影响，也变得疯狂和嗜杀。

它们触须的一头正死死咬在林栖身上，每当它们用细线杀死一只曾经的同伴时，林栖就能从连接处感受到一丝丝反哺过来的能量。

没错，每一只虫子身上的触须不仅仅是它们的生命核心，也是一条能够双向运输能量的管道，它们将自己杀死的猎物通过细线一点点吞噬，然后用触须传输给背后那个未知的生物，想必那个未知生物也正是借此供养手下的虫子。

只可惜，那些试图吸干他的虫子，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反而成为了他的拥趸。

而眼前这些林栖曾经难以战胜的虫群，原来不过只是那个未知生物的觅食器。

由转化后的虫子开路，林栖不断行进，充斥整个空间的橙色，正在大片大片地变为灰白。

而那堆叠在一起的触须，几乎已经将林栖完全包裹，一层又一层，使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型的红色光球。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的行动，那些触须随着虫子的动作被拉长变细，就好像是生长在他身上的汗毛，虽然视觉上的存在感强烈，但触觉上的存在感极其微弱。

林栖以及他无数的拥趸就要突破虫群，前往那未知生物的所在。

然而，虫群背后的未知生物已经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可战胜。

剩下的虫子迅速地回收细线，将蓝色触须包裹在其中，就算是它们的同类也无法再尽情收割它们的生命。

林栖睁开自己的双眼，看到虫子牵引着碎片将自己的脑袋重组得严丝合缝，随后如黑色的潮水般急速退去。

他正欲追过去一探究竟，但很快，他感觉到那个未知生物的气息正于此空间迅速地消散。留下一阵令人大脑嗡鸣的尖啸后，便再也没了动静，颇有些气急败坏的逃窜之意。

林栖停下了脚步。

随后，剩下的那些虫子突然一个个颤抖着化为了尘埃。

是林栖将它们连接在自己身上的触须全部切断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林栖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他既活着，也已经死去。

一个不来自于任何方位、无从辨别到底是男是女、抑或者机械合成音的“声音”出现在林栖脑海。

【林先生，您好！】

得益于它的出现，林栖眨眨眼，终于有了反应。

在他空荡荡的躯壳中，突然响起这样一句话：

“林栖，不要忘记你是谁！”

啊，林栖对这句话有印象。

就在这一刻，他仅有的意识开始消散并重组。

过往的记忆碎片在走马灯上轮转放映。

在空荡无边的意识海中，名为“林栖”的人终于显露出雏形。

先是五官，然后是整个身体。

“他”在虚无中动了动，然后调动自己的五官，做出了第一个表情。

那是喜。

而后是第二个表情。

那是怒。

第三、第四个表情。

哀与惧。

逐渐地表情复杂起来，不再只是这四个原始的表情元素，开始出现社会化后的情绪情感，也越来越贴合林栖本人。

渐渐地，他的行为举止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人格逐渐在他体内形成，并试图塑造成原来的模样。

在一次又一次细微地调整中，新的“林栖”诞生了。

名为“林栖”的躯壳活了过来。

林栖无神的目光中突然出现神采。

在他尝试着调动自己的身体时，他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掌心面对着自己打开。

那只暗金色的瞳孔于裂缝中显露。

一个边缘模糊的人形灰色倒影出现在了它的虹膜之上。

暗金色的眼睛霎时紧闭！

林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的结尾，他突然问道：

“你是几号？”

【林先生，您可以叫我487号】

啊，原来已经试了487次了吗？

487号继续向他传递信息。

【恭喜您！

成功度过审判之夜！】

而后，在林栖还没来得及理解487号所传递的内容时，梦结束了。

无限的下坠感涌来。

林栖骤然从“梦”中惊醒。

2025年7月19日，晚上20点08分。

一个特大梦乡降临雾山市凤州区梧庄大道附近。

身处梦乡范围内的所有人，都在梦乡降临的一瞬间，陷入了时间停滞带来的凝固中。

23岁的大学毕业生林栖，通过聊天软件向自己的好友孙向阳分享当天面试的“趣事”时，猝不及防被梦乡砸中，凝固在了悲愤交加的状态。

而此时，位于雾山市西南地区某个人迹罕至的哥特式教堂内，在玻璃花窗的映照下，其间流光溢彩，斑斓绚丽。奇怪的是，窗外黑夜沉沉，并无光源照射。

黑衣主教站在祭台中央，表情悲悯，正垂眸看向双膝跪地的男人。而男人头目低垂，双手皆穿戴着白色手套，他将双手举过头顶作捧状。

就在刚刚，男人手中，还捧有一枚刻有“展翅之蝉”意象的硬币。然而，随着黑衣主教将视线投向男人，他手中的硬币突然化为虚幻斑斓的曲折光影，消失在了此间。

黑衣主教突然发话：“神力显现，我主已原谅你的过错，下去吧”。

男人此时抬起头，彩色的光落到他脸上，照亮了他的面容，赫然是林栖梦中遇见的西装男。

他跪在地上，目光虔诚，双手交叠于胸前：“梦神永在”。

男人离开之际，黑衣主教目光沉沉，并在男人身影消失之前，出言警示：“此事勿言”。

男人脚步一顿，将拿着帽子的手背到身后，微微侧身弯腰鞠躬，随后，他直起身来，戴上礼帽重新迈开脚步，消失在了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