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会客的花厅里。

夫人柳氏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刚喝了一口,看着静妃因沈嫦茹之死十分难过,而赠予沈府的一些抚恤赏赐,心里乐开了花。

这可都是静妃原本打算在沈嫦茹与二皇子成婚后送给沈嫦茹的金银珠宝,御赐之物,价值连城!

不错不错。

那死丫头如今罹难,也该到她和她一双儿女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了。

就在此时,门房看门的小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喘着大气,道:“夫人。大……”

“我儿下学从书院回来了?”

柳氏不等小厮说完,惊喜放下茶盏,刚要起身,沈嫦茹却先进了花厅里。

俩人险些兜头撞上。

“啊!”

柳氏看清来人吓了一跳,宛如见鬼一般,跌坐回了太师椅上,手一碰旁边,茶盏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沈嫦茹对着柳氏笑眯眯地眨了眨眼,收敛着嘴角的冷意,缓缓道:“夫人,我回来了。”

柳氏喉咙动了动。

看着沈嫦茹,没吭声。

沈嫦茹心头一凛,眼神愈发冷了。

呵。

这一副见鬼的样子,定是没想到她还能活着回来,只怕现在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自个儿来冤魂索命了呢!

“你是人是鬼?”

柳氏指尖发颤,指着沈嫦茹,眼里满是惊恐,哆嗦着好歹坐正了一些。

“夫人。”

沈嫦茹仍是面色平静的样子,不疾不徐反问道:“你怎的这般害怕?还觉得我是鬼?难不成——你把我害死了?”

柳氏呼吸一窒。

沈嫦茹却愈发冷静了,还缓缓上前,慢慢靠近了柳氏。

离得近了,柳氏好歹也冷静下来了,瞧着青天白日的,沈嫦茹气色又好,定然不是鬼怪,便一拍桌子,忽然眼眶就红了道:“嫦茹!”

“嫦茹,你可吓死为娘了。昨儿午后,为娘见天色不早,想叫你起身回府,谁知小厮却告诉我你不见了。”

“我忙怕人去找,只在后山找到了绣花鞋的鞋印,又见山间树枝丫挂着你的衣裳碎片。呜呜呜……我还以为,还以为……”

柳氏哭得十分动容。

她扒拉着沈嫦茹,好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

沈嫦茹不为所动,垂眸时,眼神从柳氏眼角的泪珠上闪过,厌恶地一下子推开了柳氏。

反应还挺快,也真是会演。

只怕从前那傻乎乎的沈嫦茹,就是被你们母女这样欺骗的吧?

骤然被推开,柳氏跌坐在地,怔怔地看着沈嫦茹,不可置信。

边上,柳氏近身婆子见柳氏被推倒在地,略有不愉,凝眉道:“大姑娘,你这是作甚?”

“夫人是您的嫡母,您这样做,是不是太失礼了一些?”

婆子PUA完,作势要上前来扒拉沈嫦茹。

沈嫦茹侧身闪躲过去,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婆子撂倒在地,便拂袖冷冷地看着另外几个意图围上来的婆子,蹙眉厉声道:“谁敢动我?”

柳氏脸色微红,颤抖着身子被扶了起来,与婆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道:“嫦茹,我辛辛苦苦养育你长大,你……”

沈嫦茹则是后退半步,嗔怪着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对那个站在门口,还在瞧热闹的明宴道:“四殿下。”

“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可要被人给欺负死了!”

“……”

明宴一直没进屋。

他就是想着,来说个情况而已,实在是不必大动干戈,谁知沈府里这样热闹,咿咿呀呀的一出大戏,竟是比梨园里的戏子们的表演还要精湛几分。

柳氏不去唱戏,倒是可惜。

只是。

沈嫦茹被人欺负死?

明宴瞧了一眼躺倒在地上,还在揉着手腕喊疼的那个婆子,就知道此话不可信了。

真是个骗人的妖精。

沈嫦茹见明宴终于进来,也松了口气,三言两语按照着自己之前和明宴说好的情况,就和柳氏说了。

“夫人。我摔下山崖,被四殿下所救,昨夜在甘露寺歇下了。”

“今日一早,便由殿下的人护送,回了咱们府里。我这都还好好的呢,倒是夫人你,我听小桃说,你一早就进宫见了静妃娘娘,说了我死了的事儿?”

“夫人真是厉害,每回进宫觐见静妃娘娘,总是能带回这么多的赏赐呢。”

“还有门外站着的一排排的账房先生,我若是没记错,那都是我底下产业的账房先生吧?夫人,你这是想做什么呢?”

沈嫦茹绕着明宴走了一圈儿,看着柳氏,疑惑道:“恰巧前几日,我在书斋看过一篇话本子。”

“讲一介孤女寄人篱下,身怀巨款。那户人家看重孤女财产,便杀了孤女谋财害命。”

“哎呀,我知道了。该不会是贪图我娘亲留下的那百万银的嫁妆,想要据为己有吧!?”

沈嫦茹说完,夸张地掩嘴看着柳氏,眼里只剩下了震惊,又看向躺倒在地上的那个婆子,她是柳氏的心腹。

沈嫦茹眼里带着不怀好意的打量,语气森然,问道:“你是她的人,她这般心思,你可曾知道?”

婆子疼得缓过来了,已经不再打滚,刚要起身,看着沈嫦茹死寂一样的眼神,瞬间就想起刚刚沈嫦茹撂倒自己的恐怖力道!

婆子忙又缩成了一团,捂着脑袋眼皮一跳,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唉,这婆子真是不堪。

沈嫦茹低了低头,勉强挤出两滴泪珠来,就啜泣道:“我敬你为母,却不曾想十几年辛辛苦苦的扫洒侍奉,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算计。”

“夫人!我再也无法相信你了!正好今日四殿下在场,便让那些账房先生们赶紧进屋来,与我交接一下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吧!”

沈嫦茹泪洒当场,好不可怜。

明宴微微侧目,大约是没想到沈嫦茹变脸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心念一转,明宴已是下意识跟着附和道:“是。她跌下山崖,昏迷不醒,本王路上遇见了,便搭把手救了。”

“昨夜带回甘露寺,让她在寺中好好休养。今日一早,便出发回京了。”

柳氏听完,嘴角都抽了抽。

她看着眼前之人的石青色蟒袍,知晓眼前之人身份必然不是作假,她心有不甘,开口道:“四殿下,你与嫦茹……”

明宴眼眸一动。

原本就如冰山一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冷意,看着柳氏,反问道:“怎么?你对本王的话,还有所疑虑?”

柳氏咽了口唾沫,畏惧地往后退了退。

“臣妇不敢。”

“嗯。”

明宴轻声应了,临走之际,留给柳氏一个高不可攀的背影,他道:“既如此,剩下的事情,本王相信沈夫人你能处理好。不然……”

明宴语气一顿,森然的眸子最后瞧了一眼柳氏,这才走了。

沈嫦茹望着太阳下他远去的背影,瞧着影子逐渐拉长要消失在霞红色的夕阳里了,也忍不住挥挥手。

就在人影即将隐没入游廊深处的时候,明宴忽然抬了抬手。

沈嫦茹看见了他抬起的手背。

咦?

沈嫦茹很是诧异。

都说四殿下神通广大,莫不是背后也长了眼睛,晓得她跟他道别呢,也伸个手出来表示他已经瞧见了?

真是稀罕!

沈嫦茹忍不住啧舌,也回头去瞧柳氏。

柳氏正满眼不甘地看着自己呢。

她俩现在可谓是心照不宣,都晓得对方的底细了,没什么好装的,柳氏也就不再演什么慈母了。

“夫人。嫁妆单子,迟些时候我会拿给你的,至于那些账房先生,我也会和他们交接好。真是辛苦你了,为我打点了那么久。”

“你!”柳氏心疼得要死,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还要妄图阻止。

沈嫦茹却笑吟吟的,一步步走近了柳氏,缓缓道:“四殿下这人呀,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使诈撒谎了。”

“我听说刑部里,四殿下审问犯人的时候……”

柳氏瞳孔猛然睁大,想起了那些传闻。

四殿下明宴暴虐残忍,送进刑部的犯人就没有一个全须全尾出来的,敢冒犯他的人,都会被施以极刑!

“……”

柳氏再次跌坐回太师椅上,身子一颤,十分不甘心,不愿咽下这口气。

沈嫦茹才不管她咽不咽得下呢,转身施施然带着小桃便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