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吉松的样子一看就是闭不上嘴的人,一路上都勾着卓澎东的肩膀说着话,然后又朝着我问:“叶一朵,说真的,你篮球练过吗?”

我走在卓澎东的旁边,正掏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摔坏,闻言随口应道:“没有,只是小时候在农村经常和男孩子跑一块儿打。”

“那你这不错啊,小时候的体育运动就比其他女生的生猛,她们不都玩那些毽子皮筋啥的。”

我把拇指放在HOME键上,屏幕瞬间亮了起来,我心下一宽,安慰自己至少保住了换手机的钱。

“那些我也玩,不让我上课做作业玩什么都可以,难道你们不是啊。”

卓澎东和应吉松都笑了,一拐出小路,卓澎东就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上车回去,路上小心。”

我刚跨进去一个脚,转头看向俩人,“那个,今天的事请你们不要声张,行吗?”

应吉松:“你真要放过那几个人啊?”

想到那些人找我的理由,我无语之外也是被气笑了,“不是放过,如果还有下次我会长点心,她们找我的原因有些……有些莫名其妙,但不是因为抢钱什么的。”

应吉松和卓澎东互相看了一眼,都点点头答应下来,应吉松还趁我关上门前喊了一句:“叶一朵,再碰上这种事你至少得大声呼救!”

我当即一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会儿光顾着还手,早喊两声兴许真能少挨几下。

车上,我安静的把自己缩在一边,头抵着车窗玻璃,低眉垂目的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把冷暖交织成了一片。

我不知道的是,应吉松的嘴没有像他答应的那么严实,一转头就在他们班的微信群上炸了一句“看女生打架会很长见识”,后面纷纷冒头出来求长见识的无一不好奇问是谁,也亏得他生平第一次身在万众瞩目下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没把我抬出来,可也由此激起了千层浪。

进屋前,我脱了外套塞胡乱塞进了书包里,再拍了拍裤子上的印子才进去,鲁姨正在餐厅摆餐,听到门厅的动静就出来看了眼,还没说什么就急匆匆朝我走了过来,歪头瞧着我脸上,“怎么了这是?”

我低头换着鞋,生怕鲁姨看出什么,佯装不在意的说:“下楼没注意,磕楼梯上了。”

鲁姨闻言又瞄了眼我的神色,不安的皱起了眉,“磕的重吗?有没有哪里磕坏了,小伤口也要消毒不能感染。”

我低低嗯了一声,换上了拖鞋就往楼上走。

“上去洗洗就下来吃饭吧,他们都回来了。

“好的,让他们先吃,不用等我。”我匆匆上楼,头也不回的往房间里冲,可惜手把还没摸上,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肤白腿长五官极其好看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没有做好正面碰上的心理准备,不免有些心虚的地把头低了下去。楚亦的长腿往前迈了几步,不偏不倚的在我身侧停了下来,嗓音语气都很凉,“地上有钱吗?”

我想他是揶揄我,而我40分钟之前还因为这个人遭到了莫须有的指责和围攻,有那么一瞬间,各种尴尬和委屈的劲儿涌了上来,我动了动唇想爆句粗口,可声音还没发出来,他就跨着步子下楼了,我听着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响声,半天没动弹,直到叶一菲那头传来动静,才慌忙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看着镜子里头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我才明白过来鲁姨让我洗洗是什么意思,我懊恼的叹了口气,把自己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幸好这几天降温,穿的厚实,多多少少阻挡了些外力,除了腿上有几处破皮剩下身上也就零星的几处乌紫。

我洗了澡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下才下楼吃饭。原以为那三个人早吃完该干嘛干嘛去了,不想居然还都在,我扫了眼桌上的碗筷,像是才吃完没多久。

我脸上的创口贴引来了叶一菲和安德鲁很是吃惊的目光,尤其是安德鲁,活见的不是吃了饭到像是吃了好几只苍蝇。

“你脸怎么了?”叶一菲眸光闪亮,赶在安德鲁前头发问。

我一边盛饭一边把回复鲁姨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严重吗?让我看看。”安德鲁说着就想来揭我的创口贴。

我撇开头,含着满嘴的白米饭,声音闷闷的,“别动,我消过毒了。”

安德鲁“啧”了一声,还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我,“下周能好吗,可别影响你发挥。”

我本就没什么食欲,只想垫点肚子好让鲁姨早点收拾完可以回家,安德鲁的话我只好假装没听见,专心低头扒饭吃。

叶一菲的余光铺捉到我神色不济,跟着就是一笑,调侃道:“这有什么,咱们学校英语好的多了去了,她要是不行,换……”

“说什么呢你,我怎么不行,你们要真想跟他搭档,就凭本事超过我!”我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叶一菲的眼睛打断了她的话,口气凌厉的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

叶一菲坐在那里直愣愣的回视着我,不知道是恼火还是羞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半天才挤出话来怼我,“你--你吃炸药了你!就好了个英语横个什么劲,你倒是数学也拽起来呀!”

我不由得面红耳赤,放下已经吃空的碗想站起来,安德鲁一把拉住我:“去哪儿呀,不是说好晚上打会儿吗?”

我这才想起来下午纸条上的事儿,理智让我犹豫了几秒,才张口就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我拿出来一看,是老黄。

安德鲁和我挨得近,我手机一掏出来就被他瞧见碎的不忍直视的屏幕,“手机摔了吗,怎么碎成这鬼样。”他“嘶”地一声,抬着手肘拱了我一下,“我和你差不多离开教室的,之前都还好的,怎么回来这功夫……”

“今天不打了,我有事儿。”我掩饰的指了指手机,打断他,“我先上去了。”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却仍能感受到背后几道灼人的视线。

我四仰八叉的瘫在床上,听着老黄低沉好听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响起来。

“小姑娘干什么呢,这么久都没回信息,还让我亲自拨个电话过来。”

“我刚刚有点事不得空回你。”我声音放的很轻,有些倦意上头。

“怎么样,紧张吗?”

我实话实说:“不紧张,我的前任和现任老师都这么厉害,我一点也不怕。”我没有开灯,整个人半隐在黑暗里,静谧之下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心里的那份悸动,因为是跟他搭档,我都忘了怕字怎么写。

老黄嗤笑道:“现任这么厉害?敢情比我还厉害?”

老黄的英语很牛逼,牛逼到他的简历一投,市里数一数二的学校都想要他,可结果他选了我们中学,不上不下。以前我看老黄,总觉得他一副桀骜不驯的外壳下还有一副鲜为人知的真皮囊,众人看他都觉得他一目了然,普通人高攀不起的家世、仰望不及的学识,还有那模样,不得不叹老天爷偏了心。

“嗯,和你不相上下。”

老黄嘴里含着片说是能消食暖胃的陈皮糖,听着我的实话调侃,“小姑娘,你在XJ才读了多少时间,怎么就知道她和我不相上下。”

我把脸半埋进被子里,轻笑一声,“他和你一样有眼光,选了我做课代表。”

老黄随之而来的清雅笑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而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始料未及,腾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说:“我在北京,你要是需要指点,我会过来。”

“你在北京?!学习交流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让人摸不着边儿的惆怅,“谁知道呢,谁知道我怎么就来了北京。”

我嘴里一句“你到底在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已经听到他低低的嗓音再次响起。

“小姑娘,我不教书了。”

我记不清老黄最后说了什么,也记不清我俩最后怎么挂的电话,强烈的睡意让我安静的蜷缩在床上。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依稀传进耳朵的敲门声和近在床边的脚步声让我一度以为自己还浸在梦里,直到那人温热的手指轻触上我的额头,我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床头灯投洒下的光晕内,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男孩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插兜,眼里含着一弯浅浅的光,正俯身看着我。

我触了电一般从床上坐起来,眨了眨眼,把呼之欲出的叫喊咽回肚里,张了张嘴,极轻地叫出他的名字:“楚亦。”

楚亦眸光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应该刚洗完澡,身上的热气未消,可整个人看上去依然冷冰冰的。我们陷在安静的沉默里,只剩下目光彼此纠缠,野蛮而无声。

他低声问道:“你打架了?”

逐渐回笼的意识让我张口就想否认。

他加重语气,补充道:“不许撒谎。”

许是这一刻的灯光太过柔美,而我喜欢的人又这么近,命令似的口吻下仿佛又带着点亲昵诱哄。

我半垂了眼,很轻很低地“嗯”了一声。

“谁打的你?”

我摇摇头,察觉到他微微蹙起的眉,连忙解释:“不是,我是说她们没穿校服,看不出是哪个学校的。”

楚亦直起身,站在背光的阴影里,一高一低的巨大落差让我一时间看不清他的神色。

“除了脸上,还有哪里有伤。”

“身上有几处破皮,其他就是些淤青。”

“为什么打架?”

明明他的语气淡的如水,可不知怎么得就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忐忑,我害怕他问这个问题却又期待他问上一句。我揉了揉耳垂,避重就轻地开始破罐子破摔,“树大招风惹人嫌。”

楚亦怔了一下,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我干笑一声,不打算细说。

“报案了吗?”

“没有。”

“理由。”声音降了一度。

我被他渐进式的问法问的开始有些招架不住,心里直后悔刚才没有装睡。我摊着手讪讪的说道:“我没什么损失,再说我也还手了,这次是我大意,不会让她们有下次了,”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次的事我也会处理好。”

“明天跟柴叔去医院。”

“嗯?”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去做检查。”

“我没事啊,我自己检查过了。”

楚亦半眯了眼,“你不去?”

“不去。”我答得斩钉截铁。

楚亦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屏幕,我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觉得脑壳嗡嗡作响,“你干嘛?”

“给你爸打电话。”楚亦不客气的说道。

我腾的从床上蹦起来,双手按在他不停滑动的手上,瞬间妥协:“我去我去!”

这会儿我站在床上,整整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他抬眼看过来时,就看见我皱着眉瞪着他。

我没好气的忍不住咕哝:“有事说事,动什么手,一点也不君子。”

不君子的人就在我眼皮底下,饶是我声音压得再低也一字不差的被他听了个正着,我甚至没注意到某人半垂着眼睛,眼尾压出长而好看的弧度像是染上了层笑意,又轻又浅。

楚亦没有再吭声,我狐疑地跟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结果看的心惊肉跳,险些从床上栽下去。

我的两只手还作孽似得搭在他的手上,手腕处凸起的骨节压在我的掌心下,肌肤相贴的触感格外清晰,温热的体温贴着皮肤传导过来时我甚至忘了松开手,没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我已经鬼使神差的用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骨节。

楚亦瞥眼向我看来,在他的目光里,我莫名有种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窥到的尴尬,我吓得一哆嗦,倏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楚亦偏了下头,作势撇开了视线,借着把手机放回口袋的动作撤回了手,修长精瘦的手臂自然的垂在身侧,两只手习惯性地插进了裤袋里。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如果我收回手的同时,目光转开晚个几秒,就会捕捉到某人冷白的脸上些许的异样,只是阴影之下,那抹红晕被隐藏的很好。

他轻咳一声,一脸冷静的说:“明天我要看到白纸黑字的报告。”

旧事重提,我恹恹的爬下了床,看也不看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楚亦转身往门口走,我忍了,但终究没忍住,开口叫住了他。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是你同学跟你说的?”从他开口问出第一句,我就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楚亦头也没回,只道:“不会撒谎就不要撒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