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谢怀炤沉着目光看向眼前的一幕，狼狈的男人被反扣在楼道里，从他棕黄色的包里掉出一把几乎三十米长的刀。刀掉落在地上时的声音脆亮，砸在站在边上目睹一切的谢怀炤和乔言心上。
乔言轻呼一口气，谢怀炤则是瞬间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两人心中都是一阵后怕，后怕后的感觉是荒诞。
原本只是一顿再平常不过的开学前的约饭，结果变成了两个人要一起去警局做笔录。坐上车时，乔言和谢怀炤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到了地方下了车，谢怀炤才跟在乔言身后轻声说了声：
“乔言，对不起。”
乔言回头，谢怀炤低着脑袋，他看不清他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张口回复些什么，就被带他们来的警员催促他们进去的声音打断。
随后便是做笔录询问经过，乔言坐在椅子上详细地讲起事情经过，谢怀炤就坐在他的身边听着全部的过程，手捏成拳头放在腿边。
他的手机被一边的警员帮忙充上了电，再开机后，手机跳出成堆的消息，谢怀炤扫了一眼，大多是都是乔言的，还有一些魏莱的，甚至还有几条张燃的。
乔言消息停止的时间就是走进他家楼道里时间，谢怀炤被那时间点刺到了眼睛，再次低下了头。乔言说完就到了他说，谢怀炤开口第一声甚至没发出声音来。
在坐在桌子对面的警员问他，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去找你的麻烦时，谢怀炤再次感觉到了荒诞。
“他骚扰我妈通过查我妈知道了我家在哪，上次就来我家闹过事被我赶走了。”
谢怀炤也在纳闷，那个拿着刀的男人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认识对方是谁，却被他闯进家门胡闹，今天又拿着一把几乎能把人捅对穿的刀站在他家门口等他回来。
听过谢怀炤和乔言的所有描述后，对面的警员长呼一口气，先是看向乔言，说：“你做的很好，没有和他起正面的冲突，否则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情。”
随后又看向谢怀炤说：
“我们需要联络你的家长过来一下，这件事牵扯到她，而且不是一件小事。”
谢怀炤从通讯录里找到沈姣的电话号码，递给警员后坐回原位。
“这边这个同学，你现在就可以走啦。”另一个警员冲着乔言说，“我看你穿的三中的校服呢，你们今晚就上晚自习啊？你先回学校去吧，但这位同学你还不能走啊，还得等你家里人来了继续了解情况呢。”
谢怀炤点了点头，在乔言看过来的视线里冲着乔言露出一个淡笑来。
“你先去上晚自习，给杨哥请个假，问具体原因的话就说我晚一点打电话给他说。”
乔言轻嗯了一声，背起自己刚刚放在椅子边的包，看向谢怀炤的目光欲言又止。
“谢怀炤。”他说，“我没事，你别道歉。”
谢怀炤的眼神躲开他的注视，低着脑袋，但伸手用指头轻戳了下乔言的右手的虎口处。
“这都青了，是磕到哪了还是攥手机太用力了？”
“回去上晚自习吧，还没吃饭呢，在商店买点面包垫垫，如果结束的快，我发消息给你，晚自习结束学校门口等你。”
乔言这才发现自己的虎口青了一片，他摸了摸那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回戳了下谢怀炤的肩膀。他也是刚刚才发现，估计是今天中午去医院打了抑制剂的原因，谢怀炤的脖子上缠了一圈纱布，在靠后颈的腺体处贴着一片医用抑制贴。
一般来说alpha的易感期只需要像Omega的发热期一样自己在胳膊上打一针抑制剂就好，如果是需要去到医院的情况，那就是情况稍微严重些的事了。乔言来不及现在问他的情况，只能先回学校等放学。
到学校时刚赶上晚自习铃声响起的前几分钟，先是在魏莱焦急又关切的目光中给了他一个安抚的手势，又走向站在讲台上的杨里，说了谢怀炤要传的话。
杨里点了点头让他回座位去，刚刚落座，乔言就又一次对上了魏莱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神，只是这次不光有他，连张燃都转过头看他。
乔言轻叹一口气，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草稿纸里的白纸，示意自己粗略写给他们看，让他们先转头去上晚自习。
开学第一天的晚自习除了收作业也没太多的事干，乔言依次把自己的作业上交后，开始拿纸简单写今天的事情给前排的两个人。
真的写起来时，乔言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后怕感也再次袭来，如果谢怀炤在家呢，如果他没去医院和那个男人正面撞上了呢，如果他没有去找谢怀炤而是在家里等着谢怀炤，他上楼梯时又和那个男人相遇了呢？
一条条可能性跃进脑中，乔言晃了晃脑袋，把写了粗略事情经过的纸条递给了前排的两个人。
他靠在桌边对着空白的纸发了许久的呆，后怕感消散后，紧接着来的是饥饿感。
只是现在晚自习才过了一半，看着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放学的时间，乔言缓缓趴在了桌子上，长叹一口气。
魏莱看完纸条后就控制不住情绪想要转身和乔言讲话，他大概知道情况，却没想到乔言遇到的那个男人竟然带了刀。
只是刚刚转身看到的就是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的乔言，魏莱默默闭嘴，又转了回来，沉默中坐直了身子试图用自己给乔言挡挡在讲台上翻看寒假作业的杨里的视线。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乔言瞬间拽了挂在书桌边的书包，塞了本练习册就往门外冲，在魏莱的喊叫声中回头说了句明天见。
边跑边低头看手机，半个小时前谢怀炤就发消息给他说自己在学校门口等他，乔言在奔跑中背好了书包，跑出校门口时，因为速度实在迅速，几乎要成为第一个走出学校的人。
刚跨出校门两部，便停下了脚步，乔言看向站在校门口路边的一棵树下的男生，男生低着脑袋，头顶路灯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也没照亮他此时的落寞，他像是被留在了白天的那件事的影子里。
乔言走向谢怀炤时，突然发现他见识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谢怀炤，不站在阳光里的，不再笑着的谢怀炤。这和谢怀炤向他诉说小时候的事情时的落寞不同，今天的谢怀炤格外黯淡。
像是总是暖洋洋的闪闪发光的太阳被盖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灰尘相互连结织成了厚网，压得太阳喘不过气也逃不开遮蔽。
乔言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想要走到太阳身边，帮太阳擦去尘土。
“你出来好快。”谢怀炤察觉到了乔言的接近，仰起一个笑容来，但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乔言站在他面前，看向谢怀炤时，不知道从那里竟生出丝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的心脏在钝痛，被人拿着锤子，一次又一次敲打着最柔软的地方。
“我们去吃饭吧。”乔言歪歪脑袋声音发紧地说。
“想吃什么？”谢怀炤问。
“想吃什么都行吗？”
“嗯，想吃什么都带你去吃。”
乔言指着对面依旧灯光亮眼的火锅店，说：“去吃火锅吧，我今天想吃最辣的。”
“好。”谢怀炤再次露出一个笑容，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亮光，“吃最辣的。”
两个人对着店员的再三确认中，一边点头一边说，就要最辣的。
然后又在通红滚烫的锅面前，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菜下进去。
“下菜！”乔言发号施令。
谢怀炤点头配合，夹了些菜放进锅里，看着他们瞬间被红汤吞灭。
等菜再次被捞进碗里时，是谢怀炤先喂进了嘴里，乔言坐在对面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到谢怀炤的脸色在吃完一口后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皱眉都没有，对这家店的辣度产生怀疑的同时，乔言也夹了一块放入自己的口中。
菜进嘴的第一瞬间，味蕾就拉了警报，辣度像是炸弹一样在嘴里炸开，乔言的脸色微变，但并不是让人难受的辣度，是辣却很好吃的感觉。
坐在乔言对面的谢怀炤看着乔言的脸缓慢染上绯红，刚要抬起嘴角开始笑的表情在对上乔言双眼的瞬间僵在脸上。
那是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眼尾微微向下，眼底染着水润的红。
乔言看起里像是被辣哭了，谢怀炤的笑容和话语一起被险些落下的眼泪堵在嗓尖。
“乔言？”谢怀炤出了声。
乔言吸了吸鼻子，张嘴时语气里有浓浓的鼻音，“我是被辣的。”
“那件事怎么样了？”
谢怀炤没能再挤出笑容，只是用刚刚僵硬的表情看着乔言挂在眼尾的那滴眼泪，“他认错积极，刀也没拿出来伤到人，关五天，再罚些款。”
“阿姨那边怎么说？”
“他之前追过我妈，我妈一直不同意，他才发疯。”
“他出来后还去你家找你们麻烦怎么办？”乔言问。
“......”谢怀炤楞了一瞬，“我找门房的大爷说一声，在看到这个人就直接报警。”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如果他下次还带了刀遇到你直接就拿出来呢？”乔言急声说：“你不能这样，你不能...”
他哽了一声才继续说：“你今天也不应该向我道歉，你应该向差点遇到他的自己道歉，你才是受害者。”
谢怀炤没说话，低下脑袋，默默走到乔言的身边坐了下来，和他肩贴着肩。
“今天早上刚起床就很晕，才发现是易感期到了，打了抑制剂后坐了很久那股劲都没过去，等我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打针的那片全红了，好像是过敏了。”
“前几天知道易感期快到的时候因为没抑制剂就去买了盒新的，一直用的那个牌子那头没买到，就换了个牌子，没想到这么倒霉竟然过敏。”
“当时脑子一团浆糊根本不记得给你先发消息，好在虽然过敏但抑制剂的作用还是发挥了，让我顺利到了医院。”
“到医院后就被扎了好几针，我都不知道都有些啥，然后就被迷迷糊糊裹推进隔离室，躺在隔离室床里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得和你说一声啊，把手机拿出来又发现，哎，手机没电关机了。”
“我当时就想，今天也太背了吧，结果回家还有更背的。”
“不知道算不算背，但我想了好几种可能性，咱们今天这个情况好像也不算最背哈。”
谢怀炤干笑了两声：“你走了后，我想了想，你右手青的那片，好像是我捏着你手时候太用力了。”
“乔言，我有时候会自己想想你以前的生活，又想想你最近遇到的事。”
“你是不是认识我以后就有点倒霉了啊？”
乔言挂在眼尾的泪终于滴落，砸在他自己的右手上，谢怀炤的语气里都是自责，他刚刚像是被锤子锤的心脏，现在变成了被针扎。
眼泪差点连成串掉下来，被他忍住。
“我认识你以前才倒霉。”乔言说，“有一次还差点倒了一次大霉。”
“还好有个好心人出现。”
“你从没让我倒霉过。”眼角的眼泪还是又滴落了两滴。
谢怀炤的目光落在那几滴眼泪上，在又一滴滑落即将滴落时，他抬手，那滴眼泪砸在了他手心。
明明砸在他手心，却像是真砸在了他心上，乔言这落下中已经变得冰凉的眼泪，让他揪心到几乎难以呼吸。
有声音在他脑海里喊叫，喊着让他快点去解决会让乔言落泪的问题。
“那个男人的事你别担心，我会解决，也不会被他伤害。”
“他只关五天，这段时间出了学校后不要单独一个人，到哪都要叫我或者魏莱陪你。”
“今天让你倒霉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倒大霉的是什么事，也不知道救了你的好心人是谁。但还是很感谢他，要不然我今天都没法接到乔言小朋友滴出的珍珠来。”
“别哭了乔乔，我要拿你的眼泪去卖钱了。”
乔言噗嗤一声轻笑，随后从桌边抽出一张纸来擦眼泪，边擦边说：“我是被辣的，真的很辣。”
“而且，我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我不是美人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