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寒告诉孟惑:“你的父亲是黑松墨,我们七年前结婚,婚后怀了你,两个月后我们又离了婚,这是离婚证,你帮妈收好了。”

“这是妈妈这几年攒的钱,你是男子汉,得帮妈妈好好管着。”

“姥姥姥爷年纪大了,你要多照顾他们,别惹他们生气。”

孟惑那时才六岁,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他不知道是该先看存折,还是先看离婚证,也不知道老妈是结婚两个月后就离婚了,还是怀孕两个月后才离婚的。

他决定自己先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消息,然后再去找老妈详细问问。

结果第二天孟清寒就出车祸了。

据目击者说,一辆白色桑塔纳,直直朝她撞了过来,然后开走了。

孟清寒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气,但是医生说脑部受到重创,里面血块比较大,清醒有困难。

孟清寒这一躺就是3年,3年内孟惑手上的存折变成了0.00,孟家外公外婆卖了房子后也相继离世。孟家只剩他一人。

外公外婆没了,房子没了,他就蜷缩在医院的走廊里过夜,刚开始还有人撵他,后来大家也都同情他,就没人撵他了。

一天早上,医院护士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下班前再交不上医药费,就要把孟清寒推出医院大门。他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连哭都哭不出来。

孟清寒睡了三年,孟惑在这三年里,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他继承了老妈的乐观,相信老妈一定能醒过来,所以即使卖了房子,即使他每天出去打零工,累死累活,他依然满怀希望。

但是外公外婆相继离世,他感觉自己都快被压垮了,要撑不住了,今天小护士的最后通牒,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没力气呼吸,没力气活下去了。

这时,一个黑影遮住了身前的光,一双皮鞋映入眼帘,那人声音浑厚,“你叫孟惑?”

孟惑没抬头,也没吱声,一个对这世界没有留恋的人,哪会在乎眼前站的是谁呢?

“我能治好你妈妈。”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孟惑依然没有动,但是鬼使神差地,他回了一句:“我没有钱了。”

“我有钱。”

孟惑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终于略微有点心理活动了:你有钱关我屁事。

“我是黑松墨。”这五个字不啻于一声惊雷,炸响在孟惑耳边。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逆光,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是个光头。

光头男人进到医院补齐了欠款,又续交了一些医药费,还说过几天会办理转院。

他带孟惑去泡澡,给他买新衣服,带他去吃大餐,又带孟惑来到一处房子,让他安顿。

孟惑默默地跟着,做着,吃着,一言不发,黑松墨也一言不发,只是眼睛一直在孟惑身上,不停地打量着他。

其实孟惑心里有好多问题想问:

你为什么和我妈离婚?

又为什么现在才找过来?

你现在结婚了吗?

你有孩子了吗?

而他最想问的,其实是——你真的能治好我妈吗?

但是他赌气一声不吭,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赌气,或许是为了从小缺失的父爱,或许是为了这三年来没日没夜的辛劳,也或许是为了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妈,他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对不起。”

但是他没等到,男人安顿好了一切,把钥匙交给他,又给了他一沓钞票,告诉他好好休息,然后就走了。

孟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望着手里的钥匙和现金发呆,今天一天过的恍恍惚惚,像是做梦,他掐了一下大腿,疼,不是做梦。

泡过澡的身子,一直到现在都暖洋洋的,长久的疲累,让他精神一放松下来就觉得困倦,他窝在沙发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外面夜黑得深沉,他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走进卧室,钻进被窝,又睡了过去,直到膀胱涨得快要爆炸,他才匆匆爬起来,去找卫生间。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孟惑没有手表,更没有手机,不知道几点,但是看太阳位置,应该快中午了吧。

他解决完个人问题,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这间房子,房间很宽敞,客厅大得能跑马,除了卫生间,还有专门的衣帽间,但是里面空空如也,卫生间里也没有任何洗漱用具,显然是没人住过的。

肚子饿了,他拉开冰箱,意料之中的空空如也,他只好拿起钥匙,揣好钱,下楼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家面馆,吃了个饱。

然后他又一路打听,转了几趟公交车,跑去医院看了看老妈。

孟清寒还是安静地躺在病房里,过来查房的小护士,拉着他八卦昨天那个男人,他是你什么人啊?他很有钱吗?他要把你妈妈转去哪里啊?

孟惑现在还不敢得罪这个小护士,毕竟自己老妈在人家手上呢,只能敷衍道:“是个远房亲戚,我也第一次见。”

小护士摆明了不信,还想继续深挖,被护士长叫走了。

孟惑无事可干,也无处可去,索性就留在病房里陪着老妈,他拉着老妈的手,絮絮叨叨地跟她说昨天发生的事,当提到黑松墨名字的时候,他恍惚看见老妈的食指动了一下,再仔细看去,又不动了。

他又试着提了几次黑松墨,老妈也都没有反应,他便只当自己是眼花了。

晚上,黑松墨来了,他进到病房,静静地看了孟清寒很久很久,脸上毫无表情,但是眼睛里却浸满了忧伤。

他又给孟惑留了一沓钱,还不等孟惑推辞说昨天的钱还没花呢,他已经转身走出了病房,全程一言未发。

从那天起,孟惑的作息改变了,他晚上回到那间房子睡觉,白天来病房陪孟清寒说话,偶尔晚上的时候,黑松墨会过来,在孟清寒病床前站立良久,然后留下一沓钱,一言不发走掉,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

直到两个月后,那天他刚走进医院,就见病房里聚了好多人,八卦小护士告诉还怪他怎么也不提前告诉她一声要出院,害得她连今天的吊瓶都扎上了。

孟惑也是一脸懵,他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才看到黑松墨,挤到他面前,仰着头问,“你要把我妈弄去哪里?”

“给她治病。”

“去哪里治病?怎么治?”

“去德国,我已经联系好了。”

“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

“为什么?”

“晚点和你说。”

“我如果不同意呢?”

黑松墨眼神扫过来,孟惑心里一惊,感觉一股凉气从头蔓延到脚,人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你会同意的。”黑松墨说完,不再搭理孟惑,跟着推病床的人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