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远今天的跑步晨练比平时提前了十分钟结束,他在跑道上摔了一跤,膝盖都擦破了。

但其实这只是他想好的借口,如果有人问起为何提早结束,他就以此为由。

实际的原因是江川塞在他手心里的纸团,他摔的这一跤是江川假装不小心绊倒他的,纸团就是在他帮忙扶起他的时候塞在他手心里的。

当时他心中正疑惑着呢,江川轻轻的一句话却让他心中猛的一跳:“帮我转交给林诗雯。”

......

现在这纸团已被他展开摊平在他宿舍的桌面上,他扫了下抬头发现这实际是江川写给林诗雯的信,但是此刻,他一点也没有装君子不看的觉悟,他甚至还为自己找了个堂皇的理由:既然没装在信封里,那就不能算是信。他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

信是这样写的:

夜鹰:见字如面

大清查结束后,我一度以为敌人应该会撤销对我的怀疑,我又可以跟以前一样,自由的和组织进行日常的联系。毕竟在发展付晓英那件事上,虽然露了些痕迹,却没有明显的证据。

但是事实却让我非常郁闷,依然有人跟踪我。哼,这帮阴魂不散的孙子!

我一共被跟踪过四次,其中的两次我很快就找准跟踪我的人。他们是一中年和一青年的组合,面相普通,不易被人记住,手法也还算老到。他们往往是快到分岔路口的时候,其中的一人先我走到岔口,另外一人仍不紧不慢的跟着,到了下个岔口再互换。

但这些在我眼里都是小把戏,说真的,我当时真想出其不意的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照他们鼻子上就是一拳。

但是你知道,说笑罢了,我连绕路甩脱他们都不敢,否则他们该怀疑:你心中没鬼你跑什么?水平这么高的好手都盯你不住,你肯定是干这行的。

好了,牢骚少说,下面我要说第一件让我觉得异常的事了。

就是另外两次的跟踪。

这两次跟踪,我竟然只能凭感觉感觉到有人跟踪我,从头至尾,我竟然无能找到跟踪我的人。

我身为行动组的组长,跟踪和反跟踪可以说是行家了,但是我竟然找不到这个人,这想想都有点让我后背发凉。

定下神后我推测,这人除了有高超的跟踪技巧之外,应该和我一样,是个会武功之人,而且他的武功,是偏重于身法敏捷之类的。

而且,还有一点非常奇怪,两次跟踪之后我回到宿舍,衣服上都有一丝说不出的香味。这香味非常怪,说不出是哪种花,但经久不散。

第二件事,就发生在昨天。

因为有人跟踪我,这些天我仍然不敢跟组织联系(顺便说下牢骚话:我现在很郁闷,觉得自己就跟个有家不能回的流浪小孩一样),闲着无聊就到莲湖公园溜一圈。然后逛到一个较偏僻的角落,竟然冒出三名壮汉,莫名其妙的对我发动攻击。

他们攻击的方式是拳脚,来势相当凶猛。我大叫一声说你们干什么就闪身反击。在这一点上我倒是不怕敌人试探我,我本来就是体训教官,懂技击名正言顺,没什么好怀疑的。

但是打着打着,我却发现有点不对,他们的拳法套路......

你知道,我是武路子出身,对于各家拳法,虽说不上都精通,但有时间总会揣摩一下,所以西洋拳东洋拳的主要套路都有所了解,而且体会的都是拳法中最精髓的东西。

一开始他们好像是刻意掩饰,但是斗着斗着见拿我不下,争胜之心一起,什么底都露了出来,他们三个中,一个会柔道,另外两个则是空手道的好手。

最后,我把他们全部打跑了,以一敌三,正乐着呢,一个念头却让我突然像被浇了个透心凉:日本人为什么会找上我,他们发现了什么证据了吗?

夜鹰,我很惶惑,又因被怀疑不敢找你,所以就托道远把这封信转给你,你脑子灵活,帮我分析分析。还有,你说你很看好这小子,我相信你的眼光,所以也不怕把我的身份露给这小子了,希望你不要责怪我。

信的最后没有落款,从头到尾,信里除了代号都没有提到一个人的名字,文道远想这应该是地下工作者养成的习惯。

原来林老师的代号叫夜鹰,而她和江老师竟然是同志,文道远想起之前一念闪过的猜测,当时是疑心他们的关系好像不像表面上那么疏远,却没想到是自己人。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莞尔。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要用什么方式跟林诗雯接头了。他们约定了好几个接头方式,除非出了很紧急的状况,文道远不会直接到她宿舍找她,而会采用约定好的隐秘方式,而现在这个时间点,就有一个方式非常适用,就是在学校的食堂交接。

文道远看了看表,并没有立即将信收起,而是在想了想之后,拿出直尺和铅笔,在那封信的末尾一划一划的加上一行字:下午四点戏馆见面,不见不散。

在紧要之处的细节方面,他从不嫌麻烦......

早餐的时候,文道远顺利的将那封信交给了林诗雯,然后就像昨天那样背了块画板,迂回来到同益里。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走进客厅,他看到了清风般素雅的裴玉燕,他略显错愕,对方则是看着他微微笑了笑,她的目光深邃、清澈,荡漾在眸子里,就像一泓秋水。

他朝她点了点头,顺势将目光落向一旁的顾同书,他看到他眼里的歉意,也相信他能看到自己眼神里的埋怨。

秘密身份,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这是本能里的意识。

“知道吗,顾老师向我说出你的名字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一点意外。”裴玉燕微微笑着,眼神里笑意如丝。

文道远心内微微一窒,他记得他当初得知裴玉燕的身份时也是这种感觉,因此他有点惊奇的看着她。

但是她并没有给出他想知道的答案,她只是俏皮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吧,都是天赋绝佳的好苗子。记得我当年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根本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酸书生,后生可畏啊。”一旁的顾同书感叹着打了个哈哈,很好的掩饰了他透露文道远身份的些许尴尬。

“来来来,坐下坐下,刚煮好的咖啡,正等着你呢。”他提起咖啡壶,指了指裴玉燕旁边的空位子,冒着热气的咖啡被他倒进桌几上面的杯子,浓香四溢。

但是文道远却注意到裴玉燕似乎微微皱了皱眉,也看到她面前放着的,是一杯绿茶。

“裴小姐不喜欢喝咖啡?”文道远坐下问道。

“对,觉得味道太呛。”裴玉燕点点头。

“道远啊,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假投诚的计划还来不及细说,这样,你先把计划的框架讲一讲,在一些关键的点上,我们再好好讨论。”顾同书咳了一声,随即直奔主题,话也说得言简意赅。

“这样最好。”文道远点点头,看向裴玉燕:“我是这样想的,第一,顾老师根据孟志刚发展的两名学生,也就是你和程少杰,在这次大清查中都没有暴露,加上他个人对孟志刚的了解,判断目前被抓的三个人当中,只有孟志刚还没有叛变。这一点,后来在被关押了两天放出来的学生口中也得到证实,他们说,在监狱中,他们只看到孟志刚一个人被单独监禁。”说到这里,文道远端起咖啡,浅浅的抿了两口。

他是有意停顿,因为这一点非常重要,可以说是整个计划的基础。

“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暴露,程少杰自己就是举报者。”裴玉燕咀嚼着文道远的话,轻轻说。

“哦,你确定吗?”对于程少杰是举报者这一点,他虽然觉得可能性非常大却并无实证,而仅仅是在和戴美娜聊天时听她说过,毛公子曾在一个私下场合透露,他在监狱的时候是跟赵公子关在一起的,他说赵公子不止一次的大骂过程少杰,说他是奸诈小人,是付国华养的一条狗,就是他告的密才害自己被抓进来,还说出去后绝饶不了他。

文道远曾经想过这话的真假,他想会不会是毛公子自己和程少杰因为裴玉燕争风吃醋而故意中伤他,但是仔细一想却觉得可信度非常高,因为所有被抓的学生中,只有赵公子一人还没被放出来,且至今生死未明。

“确定度嘛,只能说跟你们判断孟老师没叛变是一样的程度,毕竟我并没有直接证据。”裴玉燕微微笑了笑,直视着文道远眼睛道:“不过我相信孟老师没有叛变,他是个有男人味的爷们。”

听到裴玉燕这样评价孟志刚,文道远心中不由略微有些异样,因为他觉得正常来说应该是用血性来形容比较恰当,但是他却用出男人味这样的字眼,那么,这是否代表她对孟志刚还有其他一些……微妙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