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室内,轻柔地落在路云停颤动的眼睫上,带来一抹略显灼热的温度。

似乎是因为日光太亮,又或者是因为阳光太暖,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上,安安静静躺了两个多小时的路云停终于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眉头微微皱起,恢复意识的路云停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隔着透入房间的阳光望着眼前白色的天花板。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还躺在床上?最重要的是,头,为什么这么疼?

“呦,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路云停坐起身来,侧头看去,果不其然在房间内唯一的一把木椅上看到了岁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

“哇,真是的,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合作伙伴了,你昏迷这么久,一醒来就说这么没良心的话,可真是让我好伤心啊。”

岁安装模装样地叹了口气,一副“吾儿叛逆甚伤吾心”的表情,夸张到可以拉去大街上碰瓷,一碰一个跑。

“哦,所以?”

路云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表演,出于礼貌地附和了一句。

“真没意思。”岁安叹了一口气,眨眼间就收起了脸上夸张的表情,懒散地靠在了椅背上,“开玩笑不要这么认真嘛。”

“没有认真。”路云停冷淡地回应道,“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你不知道?”

岁安歪头看着他,眼中渐渐泛起兴味。

看着岁安的反应,路云停愣了愣。

有什么,是他应该知道的吗?

“你竟然不知道?”眼见着路云停沉默,岁安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原来如此……”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云停皱眉问道。

“没什么?”岁安挑了挑眉,“你就是普通地低了个血糖,一不小心晕了过去,砰的把脑袋砸在了地上,然后被人送回了房间。嗯,仅此而已。”

路云停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会信吗?”

岁安耸了耸肩。

“说不定?”

“……”

看着岁安这极尽敷衍的态度,路云停知道自己是没办法从这家伙嘴里问出些什么了。

不管是因为所谓的“规则”,还是单纯岁安个人的意愿,岁安不告诉他的事,他不可能通过任何方法问出来。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是他应该知道却又不知道的呢?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岁年气势汹汹朝他走来的身影上。毫无疑问,这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一定和自己昏迷的事情有关。

隐约间,他似乎有了些头绪,细想之下却又无法抓住,一时间不禁有些烦躁起来,不自觉地转过头,透过床边敞开的窗户发呆似的看向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不浓不淡,尚未完全长开的树苗排队一般围绕在交错的道路旁,花草灌木在温和的日光下簇拥而生,与整片校园中零散分布的红砖黑瓦小楼相得益彰,像他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园林图片一般唯美。

而在学院黑色的铁质栅栏之外,穿着朴素的行人三三两两地行走在低矮的楼栋间,脚下是平整的灰白色水泥路面,街边看不见任何的花草树木,与校园内的花团锦簇像是两个世界。

没有高大的楼宇,没有昼夜不息在马路上嗡鸣的车辆,也没有路边随处可见的绿化,这是完全不同于他原本世界的景色,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他,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是异世而来的勇者,是这个世界的人们为了抗争所谓魔族而召唤来的工具,又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祭品?

以生命,以灵魂为代价换取源种掌控权的祭品。

虽然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他无法确定勇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但有一点他深信不疑——

没有人会将自己世界的命运,交付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所以,勇者对于他来说必然不会是什么好身份。

这也是他愿意参与岁安计划的原因之一。

为了一群陌生的异世人类而付出生命和灵魂什么的,他姑且,还不是很满意这种死法。

更何况,他答应过一个人,要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又或者,至少要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死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恰好想到了的原因,恍惚间,曾在他脑海中消失已久的声音又出现了,带着熟悉的较真的语气:

“阿停,你又不开心了。”

路云停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了岁安那句“你不知道?”的反问。

有什么,是他应该知道的吗?

好像,确实是有的。

试探性的,他在脑海中回应了那句幻觉一般的话。

“路游方?”

“说过好几次了,你要叫我爸爸。”明明是青年的声音却透着孩童般的固执与认真,总是自称为他爸爸的路游方这样回应道,“小孩子不能没大没小。”

“嗯。”

路云停闭了闭眼,在脑海里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重新投向了懒懒散散坐在一边的岁安。

“是你吗?”

“嗯哼?”岁安歪头看向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

路云停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紧紧地抿着唇,漆黑的瞳孔里压抑着像是海潮般翻腾的情绪。

岁安能感觉到,路云停有话想对他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谢谢。”

这是路云停沉默半晌后唯一的回答。

“虽然不知道你在谢什么,”岁安的视线从路云停的脸上移开,飘向了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但既然你说谢了,我也就姑且回应你一句吧。不用谢。”

“嗯……”路云停看着岁安注视着空气的侧脸,脸部的肌肉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什么表情,“几点了?”

“十点多吧……”岁安的视线移到了他早上特意挂在墙上的钟表上,“十点四十三。”

“嗯。”

路云停应了一声,起身,开始穿鞋。

“你这是?”

岁安挑了挑眉。

“做饭。”路云停说着,掠过坐在椅子上的岁安,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语声一如他们最开始遇见那般平静,“中午了。”

“还挺自觉的嘛……”

岁安依旧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沉默地目送着路云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片刻后,他抬眸,殷红的眼瞳直视着天花板偏僻的角落。

“卡珊德拉?”

“什么事?”

一道冷淡的女声从他注视着的角落响起,回应着本应无法被注意到存在的人。

“修改录像。”

岁安命令道,语气不复之前的随意。

“好的。”

冷淡女声回应道。

“还有……”

岁安语声微顿,侧头,血一般殷红的眼瞳淡漠地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到来的一道白色身影。

那是一只毛色几近纯白的布偶猫,颈间晃悠悠地挂着一面镜子,干净柔顺的毛发在阳光的眷顾下如同发光一般耀眼,水润的碧蓝色猫瞳好奇地透过敞开的窗户注视屋内的景色。

窗台并不宽敞,布偶猫却没有半点慌乱或是紧张的样子,柔软的身躯优雅而轻盈的踩在狭窄的窗台上,如同一只短暂停留的白鸟,安静地注视着似乎空无一人的室内,没有半点跨进来的意思。

片刻后,布偶猫歪了歪头,轻轻地“喵”了一声,转身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消失在了岁安的视野中。

岁安注视着布偶猫消失在窗台上,嘴角微微扬起。

“……告诉霖安,把‘汶水城’从名单里去掉,时限……定为五年。”

顿了顿,他补充道:

“就说,这是‘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