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糊弄过去的？她很明显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白发红瞳的青年慵懒地倚靠在后厨角落的冰箱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路云停将几十个外形圆润的包子放进竹制的蒸笼中。
就在昨天晚上，路云停借着失忆的万能理由从罗温的怀疑下蒙混过关，并凭借着一手远超平均水准的厨艺成功跳槽，从一家破旧的小面馆跳到了全城唯一的、由神殿建立的源能者学院里。
虽然不排除罗温有把怀疑对象放到眼皮子底下观察的目的，但在入职基础上附赠的旁听入学的权利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非常有吸引力。
更何况，他也不认为岁安的手段会被别人轻易地识破。
很“巧合”的一点是，这所学校里的厨师同样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理由摔断了腿，才给了他上位的机会。
“我并没有糊弄过去。”路云停看了岁安一眼，“她依旧在怀疑我，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岁安挑了挑眉。
“也是，你一点掩饰的意思也没有。”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口口声声说不想当勇者，结果连一点掩饰的心思都懒得花。我一个外人都比你上心。”
路云停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并不擅长演戏。与其蹩脚地装成一个十岁小孩惹人怀疑，不如直接坦然地展现自己本来的模样。”
“你倒是一点都不怕被发现。”
岁安撇了撇嘴。
“你不是说了吗？这是‘命运’。”路云停抬头看着他，“如果我会被发现的话，你之前也不必帮我隐藏勇者纹章了。”
“还是说，”他歪了歪头，“其实你也无法确认所谓的‘命运’？”
岁安定定地凝视了他几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试探了。我确实能够知道你的命运，但不多。你要知道，‘命运’这种东西，向来变化莫测，即使细微的改变也能够引起巨大的变化。就算是神，也无法绝对预测某一个人的命运，更别说不是神的人了。”
路云停看着他，眼里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那么，”他问道，“你又如何肯定我是否会按照你所预见的‘命运’走下去呢？靠你暗地里的干涉吗？”
“这个啊……”
岁安歪了歪头，殷红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路云停看不懂的笑容。
“你得知道一点，路云停，我比你想象中的要更了解你。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我才相信，你必然会达成我所看见的‘命运’的终点，而我要的，也只是这个‘命运’的终点。至于干涉，达成捷径的小手段罢了。”
路云停沉默。
“人是会变的。”
他说。
岁安只是笑了笑。
“‘命运’本来就是变数与定数的结合。”
路云停沉沉地注视着他殷红的眼眸，眼神有些缥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地在发呆。
许久，他才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明白了。”
他这样说道。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岁安笑道。
“我相信自己。”路云停垂眸凝视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背，那里隐藏着他的勇者纹章，“……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啊……那，你就没什么别的想问的了吗？”
岁安歪了歪头，调整了一下站姿，活动了一下自己久站之后有些僵硬的四肢。
“有。”路云停说道，自然地跳过了之前话题，“岁年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嘛，说没有关系你肯定是不信的。”岁安也没有纠结之前的话题，“我和他呢，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就一点点哦。”
说着，他伸出手，拇指与食指捏着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别说废话。”
路云停冷漠道。
“行吧。”岁安摊了摊手，“总的来说，你可以理解为，岁年的的能力间接来源于我。当然，他没见过我，也不会知道我的名字与身份。至于发色和瞳色嘛，能力特性的外在表征，这不重要。”
“所以……你也拥有让人‘遗忘’的能力吗？”
路云停突然问道。
岁安挑了挑眉。
“你看出来了啊。”
“在我说道‘失忆’这个点时，他的表情实在太过于——”路云停斟酌了一下用词，“精彩了。”
“哈。”岁安笑了一声，低头看着他，眼眸微微弯起，“所以，你想问什么呢？”
“我们见过吗？在树林里那次之前？”
岁安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这个嘛，你猜？”
路云停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的人声。
岁安有些遗憾地看了灶台上的蒸笼一眼，身形逐渐透明。
“真可惜，有人来了。”他叹息着说道，“下次再聊吧，小家伙。中午记得给我留饭哦。”
路云停默然地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回头走到灶台前，一把掀开了蒸笼。
果不其然，刚蒸好的包子中间已经少了一片，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做到在不触碰蒸笼的情况下还一连带走了十个包子。
路云停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后厨的门外依旧喧哗，交谈声与脚步声和拐杖柱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这凌晨五点多的食堂如同正处于饭点一般热闹。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用筷子将蒸笼里剩余的包子放到了一旁准备好的大盘子里，又把早就准备好的生包子放进蒸笼里蒸上，这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出门看了一眼。
迎面就撞上了柱着拐杖的前食堂主厨张叔。
“哎？是云停啊，怎么第一天就来这么早啊？”
张叔在拐杖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看了看灶台上冒着乳白色蒸汽的蒸笼和一旁盘子里刚出炉的包子，又看了看自己打着石膏的腿，沧桑的大叔脸上流露出一丝混杂着惊讶、内疚与心疼的复杂意味。
“唉……辛苦你了，云停。下次可以不用起这么早的……”
前主厨大叔叹了一口气，目光在环顾了后厨一周都没发现自己可以帮上忙的事情后，重新转回了路云停身上。
“云停啊，麻烦你把这盘蒸好的包子送去外面的桌子上……”话一出口，大叔看着路云停瘦小的身材，不自觉地犹豫了片刻，“或者你还是叫个人进来端吧。”
“不必了。”
路云停说着，端起比他脸还大的盘子稳稳当当地朝着门外走去，临出门时还听见前主厨大叔嘟哝了一句：
“可怜的孩子……”
“……”
也不知道这位前主厨大叔究竟脑补了些什么。
说起来，他今天起这么早的原因其实主要还是某人为了吃上心心念念的包子，丧心病狂地当了一回人肉闹钟。
而且不出意外，这个人肉闹钟还会一直坚持下去。
一出门，路云停就看见了几个围坐在一张靠近后厨的桌子旁的人。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上至中年大叔，下至十岁小女孩，身上大都带着些风尘气息，脸上隐约流露出少许赶路的疲惫。
昨天晚上刚见过面的罗温也赫然在列，穿着比起昨晚显得随意了些，容色看起来倒是没有其他人那般疲惫，只是略显沉重。
“嗯，这么快就做好了吗？”
罗温率先发现了路云停的出现，目光有些惊讶地落在了他端着的一大盘包子上，态度比起昨晚谈完话后还要温和了些许，就好像——
真的确认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一般。
“哎？老罗，你这边什么时候还招普通人了？”
一个短发的青年女人有些疑惑地看着走近的路云停。
“这个啊……”
罗温解释起了路云停出现在这里的缘由，顺手接过了他手上的包子。
路云停送完包子，刚想要离开，却忽然注意到了一道直勾勾的目光。
他侧头看去，对上了一双如翡翠一般碧绿色的眼眸。
那是这群人里唯一的十岁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