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昨天被打了镇静剂,药效没有完全消散,许云今天醒的很晚。

她其实中间也有醒来过,甚至迷迷糊糊地看到床头柜上摆了一束花,颜色很鲜艳,像是用积木拼成的。

许云难得表现出了好奇,生怕花朵会掉落般小心地捧在手上研究,她摸一摸叶子,又摸一摸花瓣,只是没一会功夫就又靠着床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感受到了刺眼的日光,自从生病以后,许云就排斥黑暗的环境,一直不喜拉着窗帘睡觉。

她有点不适地眨眨眼,正习惯性地想要找遥控按钮,却意识到手上还握着那束积木花。

“妈妈,你醒啦?”

许云听到声音朝窗边看去,这才看到有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对着画架画画。

肖妙看到许云醒了便停下了画笔,笑眯眯地看着她。

见许云先是呆呆地盯着自己,又呆呆地看着调色板,那呆滞的目光里还透着点好奇,肖妙就将画板从架子上取下,开心地向母亲展示自己的作品。

那是一幅油画,肖妙画的捧着花束倚着床头入睡的母亲。

许云认不得画上的人是自己,但她认得出画中女人手上花的形态跟颜色是同自己眼前这束一样的。

对于肖妙向自己展示的画,她只觉得上面虽是五彩斑斓但却并不感到眼花缭乱,倒是有种能令自己安静下来的魔力。

“喜欢吗?这是乐高花,之前买了一直没时间拼,昨晚终于拼好了可以送给你啦。妈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玩乐高都是你陪着我一起的。”

肖妙指了指许云手上的积木花,又看向自己的油画,“看到妈妈捧着花束睡觉的样子,我觉得很温馨,就想把这个画面记录下来。你看呀,我很听你的话,没有荒废从小学的画画技术。”

肖妙的童年一直很幸福,许云演出之余时常陪着她拼积木和过家家,见她喜欢拿着水彩颜料涂涂抹抹,还专程送自己去当地的名师那学习。

即便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肖妙的学业繁忙了许多,但许云总是敦促她不要荒废了自幼练习的油画技术。

知道许云不会回答自己,肖妙继续自顾自道,”这个乐高花的拼接说明书我已经交给孙姨啦,如果妈妈不小心弄掉了哪块积木或者想自己拼拼看,可以让孙姨帮你呀。噢,对了,还有这幅画我也送给妈妈好不好?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能稍微记起那个为你画画的小妙妙呀。”

肖妙将画板放回架子上,在画布角落认真地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拍着手对着许云笑道,“我完成啦妈妈,希望你喜欢,要好好保存它好吗?”

许云还是呆呆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神情变化。

肖妙扬起的嘴角爬上了一丝苦涩,正想转身去收拾调色板,却见自己的母亲突然朝自己用力点了两下脑袋。

肖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许云,随即立刻兴奋地冲到床前想要抱抱母亲。

结果许云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了,双手握着花杆子往后缩去。

肖妙也不懊恼,只傻笑着盯着母亲瞧。

许云刚才点头的举动已经大大超出自己的预期了,足够令她惊喜上好半天。

“小姐怎么盯着太太傻乐呢?有啥好事也让我一起乐呵乐呵。”

孙姨一进屋子就看到肖妙咧着嘴笑,忍不住好奇。

肖妙将刚才的事情讲给孙姨听,又炫耀似的拉着她去看自己的油画。

“好看吗孙姨?有空记得帮我裱起来,就挂在妈妈房间里。”

肖妙一脸得意。

“好看,画的真像真好!”

孙姨没读过什么书,夸不来什么文绉绉的话,但却是真心诚意地赞美,“小姐从小就有画画天赋,如今是画得越来越好了!”

“孙姨喜欢的话,下次我也给你画一幅。”

肖妙凑过去挽着孙姨胳膊。

她学画画那么多年,除了今天,从没有为家人画过肖像。

她来不及为故去的父亲作画,但还来的及为母亲和孙姨多画些画。

“我又没有太太好看,画我多浪费!”

孙姨连连拒绝,“小姐你就多画画太太吧,太太喜欢你的画。”

“不浪费不浪费不浪费,母亲在我眼里是第二好看,孙姨是第三好看!”

肖妙哄着孙姨,巴不得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所以小姐就是第一好看?”

孙姨听出了肖妙的意思,反问道。

“难道不是?”肖妙理直气壮。

“是是是,我家小姐就是第一好看!”

孙姨被肖妙神气的模样逗笑,又拍了拍她道,“第一好看的小姐,那我们现在就带第二好看的太太下楼用早餐吧?”

“遵命,第三好看的孙姨!”

肖妙一本正经地朝孙姨行军礼。随后就跟在孙姨旁边打下手,一起为许云洗漱整理。

结束早餐,肖妙站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沐浴着太阳,今天的天气很好,日头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烘的人昏昏欲睡。

她静静立了一会便跑进客厅搬了躺椅出来,等孙姨收拾完杂活,一同将许云带到椅子上晒太阳。

起先许云是端坐着的,任由孙姨拿着按摩梳,一下又一下地替她梳头。

肖妙在前头看着母亲闭着眼睛的惬意模样,就悄悄绕到孙姨身边,对着她指了指梳子。

孙姨会意,将梳子递给肖妙,自己安静地退到一边。

肖妙小心翼翼地将掬起许云的一束头发,用温柔的力度从头皮梳到发尾。

许云生病之前一直留的是及胸的长发,她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是一个喜欢打扮自己的女人,但却将一头秀发养护得很好,因为肖望东最喜欢她长发的样子,而肖妙幼时也不止一次向其他人炫耀过自己温柔美丽的长发母亲。

直到肖望东骤然离世,那时的许云自杀未遂,被抢救回来后又因流言大病一场。再醒时,她却状若癫狂地对着破碎的镜面胡乱地剪去那头珍爱了几十年的长发,紧接着便一头栽倒,开始浑身抽搐,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哭泣着。

这之后,许云便疯了,她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身子骨一日比一日虚弱。原先黑亮柔顺的发丝也跟着失去了生命力,越发灰白枯萎。

即使后面重新搬回了自己的故居,得到了更好的医治,许云的秀发却再也没有活过来,如同稻草般干瘪。

为了避免因梳理打结的发丝而弄疼脆弱的许云,孙姨只好咬咬牙下了狠心将她的头发整齐地剪至肩头。

肖妙慢悠悠地替许云梳着头,见母亲已有些昏昏欲睡,她便开始轻轻哼起那首摇篮曲,慢慢地,许云便坐不住了,身子一顿一顿地向后倾倒,最终靠着椅背打起了瞌睡。

肖妙和孙姨不由地相视一笑,孙姨正想回里屋给许云拿薄毯,就听见院子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