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某个角落,一个亭子被灵气隔绝了内外。

一人跪着大口喘气,双手无力,大汗淋漓,眼里满是不解。

一人端坐在凉亭都椅子上,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男人,古井无波。

站着的,是姜涛,跪着的,是周龙。

半小时前,周龙还在炼器房里锻铁,以此打磨自己的灵气和意志。

不一会儿,姜涛就闯了进来,声称要和他比一场,赢了就能给他一部功法,天上有地下无。

他本来只是把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当个傻子,没想到,自己竟然不能推动姜涛分毫。

这让他产生了兴趣,于是有了现在的场面。

姜涛缓缓起身,看着他,平淡说道:

“你今日只觉得差我一招,可惜而已。一招两招三招,你心生侥幸,觉得和我只差一点,你可曾想过,是我有意的?”

周龙第一次如此愤怒的跪倒在地上,明明就差一点,就一点,可他连姜涛的衣角都没碰到。

“在你出手的那一刻,每一招,我都让你离我不超三寸,你现在境界低,见我如豺狼见虎豹,分不清这三寸的距离,等你真正有幸达到一品之列,便可知这三寸天堑,何其之高。”

话锋一转,姜涛又说道:“你自觉天赋奇高,谁都看不上眼,所以造次劫难一定会心生郁气,日后说不定连现在的武功都不如,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每五年,你都可以挑战我一次,只要我还活着,这个时间可以提前,但不可以延后,五年一次,我给你打败我的机会,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教你功夫,叫你怎么成为最强的体修。”

周龙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教敌人打败自己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不过你放心,你打不过我的,当然你肯定不服就是了,没关系,我给你这个机会。”姜涛一摆手,周龙竟然自己就站了起来,坐在姜涛对面的栏杆上。

“说吧,条件是什么?”周龙直接问道。

“哼,看练武没把你脑子练坏。”姜涛笑道:“条件就一个,你得教我弟弟,也就是你炼器房隔壁的那个男孩儿,打铁和练功夫,而且必须一点不落的教给他。”

周龙疑惑道:“你明明功夫很高,你为什么自己不教他?”

姜涛瞧了眼还没成熟的果子,道:“我的法子不适用于他,而且只有我自己能修炼,我高出他太多了,我的观点事理论,适合提点他。其次,边关是个能吃苦的孩子,你的功夫套路是自己摸索出来的,硬打硬杀,苦熬身子,很有实践价值,和他练的火炼真金很契合,所以我才让你教他,你们在练体这条路上,是一致的,你的很多经验,有大用。”

周龙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认真教他呢,万一我只是打个幌子骗他想你看得出来。”

姜涛这时回过头来,轻笑一声,道:“所以我提醒你,别搞花架子,我既然能看出来你本事的高低,那自然也能看出来玩弟弟在你身上有没有学到真本事,如果我发现他没有学到,那你可以想想,这三寸,你近不了我,但我,近不近得了你?”

周龙眉头一皱,他能感觉到姜涛人畜无害的表情下,有一颗堪比桀纣的心。

“醒,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周龙已经等不及了,他已经压境两年了,其实高一下半学期,他就已经是七品巅峰了,只是一直不让自己突破,破七品就要链接各灵珠,修建心湖阁楼,或者说“内景”。

这是修士很重要的一步,内景代表着一个人的大道根本,灵尊也同样会放在里面关系到未来境界高低。

而周龙一直觉得,自己还不够,还差点“意思”,这个意思不是别的,而是那种“无人能出其右”的气概和“别出心裁”功夫,学校里老师教不出新花样,外面宗门底子他也试过,与自己的理念不合,可自己又找不到那个“意思”。

他本来以为自己还得苦练个几年,才能找到,而姜涛这一架,让他找到了希望,他觉得自己在姜涛的帮助下,一定能成为云汉体修的最高点。

见他如此着急,姜涛倒是不急,“等等,先等他们回来再说”。

亭外秋风送爽,湖波暗送凉意。

远山外,庭院里。

边关和蓝千霆正在一个废弃的杂物房中各自靠着一张椅子熟睡。

刚刚那一架蓝千霆消耗不少。

不知何时,昏迷的段雨石迷迷糊糊的醒了,发现两人熟睡中,御气控刀,想要悄悄的把蓝千霆的玉虎鸣拿来切断身上的枷锁。

玉虎鸣刚一离地,蓝千霆立马惊醒,先是一脚踩在长枪枪身,再抬脚一踢,冷枪直插段雨石头顶三寸的柱子上。

“我让你动了吗?”蓝千霆冷声厉色道。

边关也被这一动静吵醒见此情景,便问清了原委,然后道:“你现在,有两条路,一,和我们合作,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二,我们用自己的手段,让你说出来,你选择哪个。”

段雨石倒也讲义气见逃跑不能,便豪气道:“你们尽管放马过来,爷爷我吭一声都不是个汉子。”

“还挺讲义气。”蓝千霆讽刺道。

边关正打算和蓝千霆讨论怎么办,只见蓝千霆掏出一根银针,直接插在了段雨石倒爷脑门上,段雨石双眼顿时失神,全身僵硬。

“你这是?”边关问道。

“失魂断智针,越州离魂堂研发的,只对下三境修士有用,时间不过半炷香,你他现在神志不清,快问。”

蓝千霆没有时间啰嗦,直接说出了失魂断智针的来历。

这本是离魂堂还没上架的产品,针对下三境“灵感”不是很强大的修士,至于怎么到了蓝千霆手里,就不得而知了。

从段雨石口中,两人了解到,段雨石本来是霸州南方一村民,后来上山学了些武艺,可由于当时战甲制度不健全,没能拿到战甲。于是他当起了游侠儿,后来遇见了卢汉,两人因误会打了一架,卢汉练的是一门叫做《破竹断岳功》的硬气法门,此法门交战时会使修炼者浑身变得铁青,后来误会解除了,一次酒后段雨石问过卢汉,卢汉说修炼此种法门就是要在丹田内种一颗竹子,每升阶一次,都要把之前的竹子砍断,连根拔起重来一次,所以这功夫相当折磨人,但是与之相伴的,他的防御力也是相当惊人的,同境界修士全力一击,都未必能把他怎么样。再后来他深感卢汉之侠义,于是决定追随卢汉,可后来在一次抢劫大户人家中两人走散了,后来再找到卢汉时已经是三年之后,他听闻越州有个山大王卢汉,于是过来追随,卢汉安排他藏在市井之中,为自己打听消息。

听到这儿,边关和蓝千霆不禁有些好奇,卢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走失三年都能让段雨石义无反顾的来找他。

“桃园兄弟啊你们是。”边关调侃道。

而接下来,两人则是更为惊讶,卢汉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副战甲,为了扩大石龙寨势力范围,还在某个大人物的牵线下和临安城合作了起来。

石龙寨也从一个劫富济贫性质的山寨变成了半官方的城镇,共商不同政。

在卢汉的经营下,减少了苛捐杂税,反而很多人愿意来石龙寨定居。

“还是个明君看来。”边关打趣道。

“前些年,卢大哥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副幻形器,那幻形器方方正正的,像一块青色的石砖,配合起卢大哥的身法,我们石龙寨的实力又上了一个大台阶,卢大哥带着我们横扫了周围数个匪窝,成了越州西北最大的山寨,而卢大哥也一举晋升到了八品巅峰,差一点就要到七品了,可是三年前年被人暗算,伤了根本,不然现在,早就是六品的高手了。”

听到这儿,蓝千霆感觉不对劲,这时失魂断智针的效果也结束了,他直接一拳打在段雨石的命穴上,使他昏迷。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屋外是鹧鸪啼叫着山林,月夜树无人。

两人虽然互相不对付,但是在联手做任务时,默契度还是很高的。

他们先是相对而坐,在脑海中整理和回忆段雨石的话。

良久,蓝千霆率先打破沉默,“我觉得不太对劲,按理来说,卢汉要是真的像段雨石说的那样天赋奇高,早早有了八品巅峰对决实力,那即便是受了重伤,在战甲的帮助下,也应该能有七品的实力,可他刚刚又说卢汉是八品巅峰,听语气不像是假的,难不成卢汉连自己人也骗?”

边关略做思索道:“应该不会,刚刚段雨石说,卢汉前些年打下了越州西北一大片的山寨,江湖上的事我相信你比我清楚,越州虽然地处东南,远离妖国,但是紧邻东海,常年有妖族上岸化作人类肆虐,虽然石龙寨在西北,离海边远了些,但是依旧少不了妖类。而要对付这些山大王和妖类,只靠他们几个二当家三当家肯定不够。”

边关有站起身来,脑子不停的转,嘴里念叨着:“那么,一定有别的办法,让他们能解决那些山匪妖孽,被打急了,他们一定会真的联手对付卢汉,而一个受了伤的八品,就是有战甲,十几个同境界的修士,堆也能堆死他,那他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呢。”边关捡起一条树枝,一边想一边敲打着地面,漫无目的的在屋内走来走去。

蓝千霆在一旁听了边关的分析,也在盯着火堆思考。

边关嘴里一边念叨,一边敲打着树枝,突然他敲到了段雨石身旁,顺着身子往上看,失魂断智针掉在一旁,再往上看,长长的木梁上有一条深深的沟壑,仿佛再用力一敲,就能把他敲碎了。

“对了!”边关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兴奋道:“卢汉实力没有倒退,说不定还精进了许多!”

蓝千霆疑惑道:“你是说他骗了段雨石?”

“没有。”边关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是他的实话,只说了一半,他确实被伤了,也确实伤了根本,但是这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他本来就是炼硬气功的,说不定还没他自己练功的时候伤的深呢。拔山断岳功,我虽然没听过,但是就段雨石的话来讲,每次升境界都要重来一次,那回复速度说不定也不慢,所以这就是这道题的解。他没有倒退,而是被封印了。准确的说是实力被封印了,而能这么做的,肯定是实力你他高的,要不然就是他师父,能教会他这种功法的,修为一定不浅。要不然就是哪个人想利用他,或者说他对某些人用处很大,所以还不能死,但是可以先打残。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场面,一个被封印了的八品巅峰修士。”

“临安城的安平镖局!”蓝千霆突然想起来,“有人想做戏给安平镖局看,稳住他们的心,但是他又不想卢汉死所以才这么做的,你是这意思吧?”

边关点头同意,没说话。

蓝千霆又想了想,道:“不对,如果要保他没必要派高手做这种戏,高境界的高手,想杀一个低境界的修士是很简单的,安平镖局的人应该没这么傻,所以只有可能是杀手是安平镖局派的人,而且那人一定是江湖杀手,不是某个组织的,组织里办事是有规矩的,不可能被人收买,而且现在是人族与妖魔对立,安平镖局身为名门正派,在这种时候接触有组织的杀手,一旦被发现就很有可能遭到世人唾弃,所以他只能是个没有组织的江湖杀手。不过这个杀手很明显被临安城另一伙人收买了,而这伙人不想卢汉死,因为卢汉活着对他们有大用,但是他们也不想和安平镖局闹翻,所以他们买通了杀手,只是封印了他的修为,没有杀死他,卖安平镖局一个面子。”

边关,手中树枝不断在指尖旋转,听蓝千霆说完,再和自己的一联系,一件完整事情连成的网铺开在两人面前。

这任务看起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蓝千霆可能没什么事,他看起来就是豪门大公子,但是自己要是也卷进去,那可能真的就像哥说的一样,像被卷进漩涡的鱼儿,无力挣脱了。

边关神色凝重:“那看来这个卢汉这两年灵气应该是到顶了,封印估计有些松动,他放出那些风言风语估计就是引我们两个上钩,然后再借我们两个的手,以力破巧,在大战中直接解开封印,一口气直接破境,所以唯一的解就是在他破镜之前——杀了他。”

然而边关有疑惑道:“可是他们既然保卢汉,那会不会对我们出手?”

蓝千霆斩钉截铁道:“那不可能,临安一中作为最大最高的中学,他的事情就是整个临安乃至越州的未来,这次举办的任务匹配赛,第一件是这个任务,上面不可能不知道,更有可能的事,这件事是他们安排,让我们出手,以掩人耳目,好一手借刀杀人,哼。”

边关抬眼想了想道:“所以这个卢汉应该是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才想鱼死网破,接这个机会脱离控制,而我们,就是他的机会,可是如果要杀死他,就会掺入这趟浑水之中。”

可边关又有些纠结,这些天的观察让他发现卢汉不是嗜血之辈,他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思索半晌,他一拍膝盖,决定在杀之前,想个办法,看能不能从卢汉嘴里套一点实话出来。

蓝千霆看出了边关神色中的凝重,刚好他也需要这颗人头让自己在家族中立威,于是直接传音道:“这事我来,我来出手把他杀了,这颗人头,我刚好有用,临安城那边,不管是谁,也不敢动我,这点你放心,他们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

说罢蓝千霆也站起身,提起长枪,眼含怒意,仿佛想到了什么,手中青筋暴起。

躁动的杀气鼓吹起他藏青色的长衫,整个人不怒自威。

这是边关第一次见他除了冷脸以外的第二副表情,他一直以为蓝千霆只有一种表情呢。

“那他怎么办?”边关毕竟是第一次出任务,有些经验还得问蓝千霆。

蓝千霆斜眼瞥了昏死在一旁的段雨石,道:“待会儿喂点迷魂散给他,你要是想要,可以给你,应该值一些银子,你要是不需要,随便找个山上给他丢了都行,反正老师们都看着,会收拾的。”

边关回头看了眼,想了想,赚点儿钱也不错,于是直接联系了越州府外边巡军,把段雨石在约定地点交给了他们。

这人据说是什么“金龙手段二鬼”,值十万。

人家给了他一个编号,告诉他晚些去临安城巡检局领钱就行。

做完这一切,天微微亮,石龙寨远郊,蓝千霆站在一棵树上,看远处金光洒满城市。

像是大幕开场,灯光已经就位了。

边关一跃而上,跳到了他身旁的一棵树尖,两人并肩而立。

蓝千霆抱臂眯眼,初秋清晨的长风吹散了他凌乱的头发。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边关没有看他,闭着眼,手指有节奏的拍打,在太阳完全出来后一秒,他瞬间睁眼,烈焰在血液里沸腾。

“就现在。”

一蓝一红前后疾驰而去,飒沓如流星。

正此时,天际初明日初新,流星踩月映晓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