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逃出生天
耳边呼啸的风声逐渐凝滞,双腿也有些麻木,全身的酸痛都逐渐无数倍地放大。
容欢的腿越抬越低,她实在跑不动了。
在那个昏天暗地的鬼地方关了两天,别说吃的,就是水都没有喝过一口。
又和贺嘉言被粽子一样被死死捆住,睡也睡不好,体力早达到了极限。
靠着飙升的肾上激素勉强与那人周旋到现在,她是真的累了。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容欢眼前一黑,被林地上的树枝绊倒在地。
脑海里还充斥着逃跑的意识,可她实在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匍匐着往前。
地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好像还有粗重的呼吸声,自己的头发也被人抓住往后拖去。
可这一次,容欢并没能感受到头皮的痛楚,意识已经开始涣散,最后只看见满脸鲜血的男人切齿愤盈地掐向自己。
“咻——”
这是容欢最后听见的声音,然后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睡梦中,容欢还在为这次的失败复盘。
这帮人绑了他们两个,却不给吃食。那就说明是临时起意,而且不会长久。
她猜不出对方的用意,又生怕日子一长,不等他们动手她二人就要活活饿死。
因此激怒对方,让他们露出马脚或者犯错。
没想到的是,对方是犯错了,但自己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和身体素质,饿了两天就这么虚。
下一次,她一定好好锻炼身体。
不过还有下一次吗,自己是不是又进入新轮回了。
尝试着睁开眼,皎云、素月两张满是忧色的脸映入眼帘。
自己还活着?
容欢试探地伸出手去摸素月的脸,刚抬起的手就被素月紧紧回握,塞回被窝里。
感受到人体温暖柔软的触觉,容欢终于放下心来,不是幻觉。
耳边传来皎云熟悉的抽泣声,逐渐唤醒容欢麻木的五感。
“姑娘,姑娘,您终于醒了!”
容欢想抬手为她擦去泪水,安慰她几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每一寸筋骨都似断了般传来剧痛。
皎云收起哭声,胡乱地擦了脸,有些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边跑边喊。
“二爷,二爷,咱们姑娘醒了。”
见容欢痛苦地皱起眉头,素月忙不迭地端起早就备好的汤药。
“夫人,把药喝了会感觉好些。”
容欢喝得勉强,素月在一旁也看得揪心,沙哑着嗓子说道。
“那群歹人只把我们关在旅店,却不想把您和主君带到别处去了。您遭了这样的大罪,都是我们无能,没能保护好您。”
说着说着,她捧着碗的手越来越抖,声音也越发哽咽。
容欢听了她的话知道了大家都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见她伤心自责本要出言安慰。
一阵风风火火的声音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容欢,容欢!“
容欢循声望去,正撞上来人的眼睛。
一身戎装,身姿挺拔,气势矫健,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挑起帷帐。阔面重颐,威风凛凛,自有一番肃杀的气度。
只是庄重威严的面庞此刻只有焦急忧心,锐利的黑眸里也满是关切。
几乎是与容欢对视的一瞬间,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红了眼,哆嗦着嘴唇问。
“感觉怎样了,可有好一些?”
眼前男人的面容逐渐与脑海里模糊的记忆重合,容欢尝试着喊了一声。
“二哥?”
不知怎么的,好像眼前人真的是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容欢一开口就是满腹的委屈,声音软得不成样子。
男人一下子也慌了手脚,想去拍抚容欢又怕碰到她的伤口,一双大手悬在空中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后窝着高大的身子蹲在地上与容欢平视,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地摸着容欢的头。
“好了,好了,二哥在,不哭了。”
容欢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开始有些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个,容欢的二哥就气不打一处出来,一对拳头捏得死死的。
“那群混账是敌国派来骚扰周围城市的,到处流窜,无恶不作。我与他们斡旋过好几次,可他们人数少,行动灵活,每次都给他们躲了过去。”
“这次我布好局,将他们堵在了小马村,想要一网打尽。没想到你改了路线也去了小马村,正与他们撞上。”
“更没想到他们兵行险招,竟会想到绑架官员来做人质。”
二哥越说越气,手猛地锤在地面,锤得震天响。
“他们无耻至极,我不愿被他们胁迫,险些就要来硬的......”
二哥本来怒目圆睁,愤怒得几乎难以抑制。可又突然后怕极得将目光转向容欢,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并不知被绑架的就是你,还好,还好我没有强攻惹怒了他们。还好他们也不知道你是我妹妹。”
“不然,不然我都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说到这,二哥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十分自责。
容欢早就听得热泪盈眶,见他这副样子,急忙想阻拦,可手刚抬起,又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二哥听了猛地抬头,握住容欢的手,也是泪流满面。
两人就这么执手相看泪眼,虽是无言,但血亲之间的羁绊已然让他们了然彼此的关怀。
自己的二哥——周旭喆,家中金尊玉贵养大,在元京时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公子哥。
如今在军中蹉跎了这些年,已经没有半点公府贵公子的影子了。刚才一见,容欢几乎都不敢认。
尤其是这些天戎马倥傯,又为着自己着急上火,更是一副胡子拉碴,双目猩红的潦倒模样。
和自己,和贺嘉言每日里养尊处优的一相比,容欢心中实在酸涩,心疼不已。
“二哥这些日子定是没好好休息,都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周旭喆沉默地摇摇头,埋头拼命咽下喉头一阵又一阵的呜咽,他应该高兴才是。
他很难再去回忆那日在小马村外与那帮人僵持时,读到贺嘉言寄来的信是什么感受。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文字,读完却好像是世上最可怖的鬼故事,短短几行字竟能将久经沙场的他惊出一身汗。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派人去旅店查探,在得到确切消息以后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周旭喆打过无数次胜仗,小马村剿匪明明是稳操胜券,瓮中捉鳖再简单不过的事,却因为有容欢的存在让他不敢去赌任何的可能性。
在能绝对保证容欢的安全之前,他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也是因为这样,那群贼人几乎就要完成转移。
待到人跑完了,周旭喆才敢进村找容欢,可不仅旅店里没有,就是翻遍了小马村也没有找到容欢二人。
周旭喆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愤怒,再没了顾忌,立马出动了大队人马去抓逃走的贼人。
好在那些人也没能跑远,抓到人后周旭喆第一时间发现少了人,又加以严刑逼问。
在得知位置后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自己去晚一秒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那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心在见到地上遍体鳞伤的容欢时沉入谷底,对着后面还想伤害容欢的男人就是不遗余力的一箭。
恶人虽然除了,可面对鲜血淋漓,衣不蔽体,浑身上下还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怎么都叫不醒的妹妹,一向铁骨铮铮的周旭喆恸哭流涕,一边紧急地为容欢止血,一边马不停蹄地策马回到军营。
容欢身体虚弱,又伤得厉害,已经是命悬一线。周旭喆再无心军务工作,寝不成寐,八尺男儿日日跪在帐前祈求上天垂怜,恨不能自己为容欢承担这一切。
他的祷告也终于有了回应,容欢的病情反反复复,终于是醒了过来。
他这才懂为什么老人说失而复得是世上最大的幸事。
兄妹俩相伴了许久,直到郎中要来为容欢换药,周旭喆才不忍地离开。
素月、皎云在郎中的指导下,动作轻柔地给容欢换上金疮药,皎云还拿了把扇子给创口一下一下地扇风,生怕弄疼了容欢。
容欢一动不动地趴着任由她们摆布,脑海中却始终盘旋着一个疑问,于是装作不经意地问出来,语气平淡得就像在问晚上吃什么。
“主君呢?”
素月手上动作不停,小心地为容欢翻身,又仔细地掖好被子后才抬起头,表情有些奇怪。
“主君好着呢,您就别担心他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您的身子可得好好养一阵子了。”
容欢心事被戳穿,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嘴硬道。
“我哪有担心他,不过顺口问上一句。”
素月无可奈何地瘪瘪嘴,弯腰收拾换下来的纱布和药品,敷衍地点头。
“是是是,您没有。”
看见素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皎云迅速趴到容欢床前,一脸八卦。
“您可不知道,主君被救回来时也是虚弱不已,听见您的消息强撑着要看来您。可一看见您的样子,竟双脚发软,两眼一黑地晕了过去。”
容欢见皎云绘声绘色的模样忍俊不禁,但佯装生气的嗔怪道。
“你这丫头现在都敢议论主君了?”
皎云不置可否地朝容欢皱皱鼻子,继续眉飞色舞地描述。
“还有呢,二爷见了主君的样子十分嫌弃。一等主君修养好,二爷就抓他去和那些士兵一起操练了,还说就是主君太弱了才没保护好您。主君好几次想见您,都被二爷挡了回去。”
最后一句话皎云说得极轻,也收起了笑容,大眼睛惴惴地观察容欢的神情。
容欢垂下眼睛,睫毛的阴影映在她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如琉璃娃娃一样易碎。
“他也受了惊,就算要锻炼身体也不急于一时。二哥也太操之过急了。”
他们俩也算是同患难过了,又有着与旁人都不同的乡曲之情。
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容欢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讨厌他。
可皎云听了这话却不大认同,撅起嘴扣起手上不存在的死皮。
“我觉得二爷做得挺对的,瞧着主君这几日比从前精神多了。而且二爷说了,大丈夫做事,说干就干,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容欢没料到她会是这幅反应,好像从前那个总怂恿自己去讨好贺嘉言,与小娘争宠的人不是她一样。
还以为是自己的思想影响到了身边人,容欢颇感欣慰,却还是调笑着说。
“哟,你如今的风向转得倒快。这会儿怎么不劝我要事事以主君为先了?”
皎云颇有些傲娇,一本正经地强调。
“主君怎么能和我们二爷比。再说了,有二爷撑腰,咱们当然是想怎样就怎样,何须在乎旁人的眼色。”
容欢哭笑不得,到底还是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但她既然来了,就是来支教的,誓要把民主和平等的春风吹遍这片大地。
于是继续孜孜不倦地给皎云灌输思想,希望哪一天能改变她已经成形的顽固想法。
“我们自己就可以给自己撑腰,不需要依附谁。”
皎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起来并没有真正理解容欢的意思。
容欢并不强求,润物细无声,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
但她又有多大把握让封建时代成长起来的女人真正理解平等的含义,就算是在教育普及的二十一世纪照样有许多根植奴性站不起来的人,何况在这里。
再说了,就连她自己,都没能做到真正的平等。她没法解放家中奴仆,只能在金钱上多加厚待;她也没能力改变继承制度,只能尽量让孩子们接受一样的教育。
在没有获得绝对的话语权时,自己太过特立独行只会是自掘坟墓的愚蠢行为。
不过皎云有句话说得对,腰板不够硬做什么都是束手束脚,需要看人眼色。
但不得不说,有二哥庇护的日子,确实是容欢来这里后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没有算不清的账簿,没有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每日就是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地安心养伤。
就在容欢都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丧失斗志的时候,坏消息就像关不掉的垃圾广告弹窗一样地弹了出来,搅乱了容欢平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