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我们后面第五个人,身上有很重的怨气,跟背上的老人不是一家,后面第十二个人,有很重的杀气……”玉琼整个都躲在厚厚的披风后面,无人看见,她轻声强撑着对沈墨青说,直到看完一整圈,才直接就在他背上沉沉睡去。

有怨气有杀气不见得就是奸细,那些个豺狼与逆军逼迫的暴行,足以令一个正常人产生不可控制的憎恨,当家人亲人爱人逝去,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羁绊也失去,人心就不可抑制地扭曲起来。

沈墨青颇有些悲天悯人般的眼神扫视过去,却命影卫重点看管这几个人的行踪,一有异动格杀勿论!

他抱着玉琼来到一处避风却能看得见城门的高处,听着城门口的厮杀声,却一点也没有为孙宁尊与刚躲进来的灾民担忧。一来这个兰夏郡除了个脑满肥肠的郡守,守备军大多本地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保护自己妻儿老小自然尽力,二来那孙宁尊虽然有世家大族的傲慢,不将灾民放在心上,但颇有几分手腕,将个守备军布置的妥妥当当,大敌当前,丝毫没有慌乱,且从未克扣过兵饷,关键时刻能听号令。他又占着世家大族的名头,跟其他世家通婚,关系处的也不错,有其他家族的支持。

这样就很好。

那些个敌军也不全是大恶之人,除了领头的有别的想法之外,大多为生活所迫,拿着锄头斧子就都上了,此刻在孙宁尊调的箭雨的压制下,已经军心溃散,再加上守城队长时不时喊话,已经有一些胆小怕事的将武器丢在地上,挪到城墙边,躲避射来的剑去了。

一夜激战。义军头上都带了彩,除了听话且倒霉的,一个劲儿往前冲的,中了箭躺在地上,其他的零零散散躲在一旁看热闹,任怎么鞭笞都不肯上前白白送了性命,将个义军的首领气的不轻。

当第一缕阳光从云层里射出来,兰夏郡里那些个大爷大娘将自家熬煮的汤粥一趟趟送到城墙头,另外一个居然自发组织分发给躲避的灾民了,沈墨青笑笑,等敌人退了,三爷的儿子也该回去了,自己也该重新出发了。

那城墙外的义军本身被叫做逆军,战战兢兢的,一夜冻饿,又被眼前的粥香一刺激,几乎都站不稳,更多的人经过心里激烈地挣扎,保命要紧,丢了手里的武器,转身跑了,跑到别的城头下装作逃难的灾民或许还能躲过一死?

尽管敌军首领带人仓皇出逃,被俘的或者直接投降的却不在少数,孙宁尊从高高的墙头下来,看着被俘虏的部分敌军,简直看到自己金灿灿的未来。

此刻经过了激烈奋战之后,心逐渐恢复平静,孙宁尊这才觉得有些饥饿与疲惫,然而看着纷纷跪倒在地的灾民,与那些挤着排着队等着要见自己的世家的下人,他明白,兰夏郡将彻彻底底成为他孙家所有!

或许他还可以更进一步,想明白之后他想见一见那个逼自己一把的蒙面人,然而命亲卫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只听说天亮以后不久,打开城门收拾残局的时候,有几个年轻人悄悄的出了城门,在门口几个口哨,就唤来了自己的马,很快装好马车,一行人就走了,那个时候守备将军大人还在巡视灾民留守的广场。

孙宁尊只好遗憾的点点头,看着奔向自己的儿子,明显看到熬了一夜,有些颓废的半大小子,眼睛有些湿润,仿佛分开了百年之久。

男孩子在外面又累又饿了一夜,又害怕挨拳头,忍了一夜,此刻见到自己的父亲,忍不住也是跑到孙宁尊面前,号啕大哭起来。

……

玉琼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此刻马车已经停到一家驿站里,这里更北,天也更冷,路上几乎结着厚厚的冰层。

马车里却燃着暖暖的碳盆,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路上没什么人,只有驿站里有几个面露寒霜之苦的旅人。

“过了兰夏郡,路上倒是没什么举家迁移的灾民了……”怪不得路上没觉得耳畔有杂音,心里也没什么压力了,原来是没什么灾民,也没什么逆军了。

“这是因为兰夏郡的边防做的不错,兰夏郡虽然只是一个郡县,但地理位置十分显要,兰夏郡东西绵延几十里,处于从南往北的中轴线上,除了水路,深崖,崎岖山路,是去往北塞的必经之地,朝廷曾花大功夫修了兰夏郡防备,对那里的守备也很看重,历来都要派郡守牵制当地的守备与世家,只可惜,这郡守实在不令人如意,倒是那孙姓的守备将军还算称职。他将逆贼都挡了,安顿了灾民。灾民有吃的,有活路,他们就不会再冒着严寒北迁了。”

“晚上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沈墨青神秘地说。

只可惜这个驿站相当简陋,勉强腾出来两间不透风的房间,便再也不能了,好在一行人给的银子足,差驿们抱着银子就着火堆睡的也十分满足。

夜里很快就被喷香的气味给熏醒了,有大胆的厚着脸皮过来伸头一瞧,只见那个身段窈窕的蒙纱巾女子正熟练的伸出玉似的手臂将身子旁边的菜与泡发的干货放到锅子里。

玉琼看见靠在墙壁旁边的老太太,伸出手招了两下,请旁边坐着的人给她们端了几碗汤,一尝,味道还真是不错。

“这便是在前面村子里学的菜锅子,只可惜青菜没能保存很久,有很多都已经烂了,条件简陋的话,就不用锅子先炖肉汤出来了,直接拿猪油熬了,加水就行,然后将泡发的菌子,火腿,丸子,手撕白菜叶子,萝卜切片,其他有什么就丢什么就成。”

里面当然还有差驿供奉的冻肉,已经用匕首细细的切成了薄片,味道也很鲜美。

锅子里只放了盐巴,夹了出来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沾上蘸料,味道层次较为丰富。爱吃咸口的,清淡的,芝麻的,都可以随意。

老妇人几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然而就这么一顿饭菜,也要花去她们庄稼人半年的嚼用,她接过了碗筷,将里面的肉菜捞了出来,用布包好,准备带回家给家里人吃,自己只舍得喝了一口汤。

玉琼手顿了顿,又给老妇人盛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