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乘风走在海风城的大街上,眼前的人影、树影突然涣散开来。

他漫无目的,眼神空洞而又彷徨,整个世界也跟着寂静了下来。

孤儿,十八岁,癌症晚期,三个月的生命,他哑然失笑,世界如此之大,却没有他的一片容身之地。

我没有抽烟等不良嗜好,不过偶尔左手右手慢动作一下,怎么会患上肺癌,看网上说也有可能是遗传......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最折磨人的死法莫过于你知道自己即将要死了,可你只能绝望地等待着死亡那天到来,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砰!

“该死的!”

他一拳捶到了路边的树干上,反震的力量让他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他跟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这时突然有人在他身后拍了他一下,他隐晦地擦去嘴角的一点血迹转过头,看到来人,声音沙哑道:“樊宁?”

樊宁是他的发小,两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在一个学校,是在多宝街光屁股长大的好哥们,人不错,就是偶尔会犯傻。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樊宁眼神担忧,一下子捧住了他的脸庞,凑上前去,想看个仔细。

燕乘风被他搞得难受,干脆直接推开了他,“你怎么在这?”

樊宁拎起手中的塑料袋,“我来给我妈拿药。”

燕乘风一下子想了起来,他妈也得了癌症,不过是骨癌。前些日子人都不能下床了,樊宁整天郁郁寡欢,茶不思饭不想,学也不怎么上,就待在家里陪他妈,生怕哪天放学回来见不着了。

奇怪的是,这几天突然又有些好转,能下地走动了,樊宁也跟着开心了好几天,脸上又出现了点笑容。

“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吧。”燕乘风不想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来,催促道。

樊宁抬头看了眼天色,问道:“你知道李大妈没了吗?”

李大妈是他们街上的理发匠,从小给他们剪头发,每次只象征性地收一块钱,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

“什么时候的事?”燕乘风震惊地问道,他声音都有了一丝颤抖。

“就昨天晚上,这已经是第四个了。”樊宁眉头紧锁着,“而且出事的都是老人,大腿也没了。”

“警察那边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没说法,让等消息。再就是天黑以后不要出门。”

燕乘风眼中目光闪烁,像这样非正常死亡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可却是头一次出现在自己身边。

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家的小老头,不由得担心起来,“快回去吧。”

两人于是加快步伐,往多宝街走。

“马上就高考了,你怎么不在家学习,还跑出来?你刚刚是从医院出来?你手上拿的什么?”路上樊宁的嘴也不闲着,他好像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燕乘风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老子都快死了,还考个屁!

“我什么尿性,你还不了解?老师都把我放弃了,你倒是操起心来了。”他将手中的病历微微藏在身后。

“切,那狗眼看人低的老师,他就是故意刁难你。风子,我知道你脑袋好使,要是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话,全年级前十都有可能!”

“......我差点就信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

......

多宝街,街头第一家就是吉祥面馆,一个醒目的红色招牌,在窗户上贴着言简意赅的价格表。

西红柿鸡蛋面:五元。

青椒肉丝面:五元。

肉末茄子面:五元。

......

面可无限续加,吃饱为止。

在2123年今天,这个物价足以让人惊掉下巴,这难道不赔钱吗?

事实上并不赔钱,可也赚不了多少钱。

在这张价格表的最下面,还有一行红色字体的小字:

嘿,朋友。如果你恰巧需要一顿饱饭,而兜里又很干净的话,你可以进店在一个小老头耳边悄悄地说,给我来一碗吉祥面。

然后你只需要找个地方坐下,就会有位漂亮的姑娘将面给你,吃完直接走人就行。人都有窘迫的时候,要饭吃不丢人,饿死才丢人。

此时天色近黑,来往的食客不多,店内也没有几个人。

“我得给我妈送药去了,明天学校见。”樊宁在门口与燕乘风分别。

“你要回去上学了?”燕乘风有些惊讶。

“我也想高考啊,我妈还盼着我上大学呢。”樊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对着他笑笑,然后就走了。

这小子,从来就不是学习的料,就算去高考,连公立大学的边都摸不到,真搞不懂。燕乘风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起码樊宁还有点奔头,自己可啥都要没有了。

他走进店内,一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餐桌。

那是他三姐,官媛媛。她腰间系着碎花围裙,正在卖力地擦去桌子上的油渍,用手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最后的余晖照在她的侧脸,这才看到她三姐容貌很美,五官立体,有种出尘的美感,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可偏偏她干得很起劲。

“姐,我回来了。”燕乘风在门口轻轻呼喊了一句。

官媛媛一下子笑靥如花,“小四回来啦?快坐下,姐去给你做碗面。”

“欸。”燕乘风答应了一声,很自然地在门口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是家里的传统,没吃饭的进门都要先吃一碗面。

透过后厨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有个小老头正在和面,青色的布围裙上沾满了面粉的白渍。他的头发和胡子都白了,额头的皱纹也很深。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比案板也高不了多少,双手和起面来已经十分费力。

燕乘风看见三姐兴奋地走进后厨,与爷爷说了一声,那小老头就扭过头来,对着燕乘风挤出一个满脸褶子的笑容,微微点头示意,意思是,回来啦。

燕乘风望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对这一切太不舍了,他们家里虽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彼此之间的感情早已深入血脉。

爷爷是靠着捡垃圾拉扯大他们四个的,如今刚开了面馆,虽然不赚钱,总归现在都能吃饱饭了。

日子才刚刚好起来......

他轻轻耸了一下鼻子,将这些情感压在心底,眼神不知不觉地狠辣了起来。

若是自己走之前还能为家人做点什么的话,他已经想好了。

比如说,那个只会挑老人下手的杀人魔。

用我三个月的命,一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