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一时失声，她这位婆母的面子，李嬛是一点也没给。
杨玉琼自做女儿时便拔尖惯了，也每每都能在唐母面前高高在上，故而此次被一向看不起的自家妹妹的儿媳给驳了面子，是真的有些挂不住。
她黑着脸，“堂堂国公主，如此不尊重亲长，哪里有半点为人妇的教养气度。”
“我作为长辈，不过教训了一个低贱的下人，你就如此，难道你不知道奴隶可以买卖，是最低贱的人吗？”
李嬛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很想再扇一巴掌，终究还是忍住了，“难道大姨母竟然不知，本宫身边的画秋和春音，乃是谢家送来的家生子，不是一般的下人。更何况，二人乃是章台宫一等侍女，也是有品阶能领皇家月俸的！便是本宫，也从未对她们动过手！”
杨玉琼冷笑，“谁不知道国公主打骂下人成性，在谢家时更是活生生打杀了一位庶出的谢家女。整个邺城人尽皆知。”
这话一落下，李嬛沉默了。
她的目光悠长，静静地看着杨玉琼，又环顾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唐母和唐明莲。
当年打杀谢家那位庶女谢妧，明明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再被人提起，却还是恍如隔日。
身后的采玉姑姑直接脸上少了几分血色。担忧地望向李嬛。
记忆像是微风掠过湖水，掀起圈圈涟漪。
李缳一时间听不进去后面的话，过去的那段记忆呼啸而出，在这一刻她又被带回了许多年前的长春宫。
……
那时，李澈被立为了太子。
彼时李缳正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里。大抵就是长春宫忽然多了一位嫡兄，每每遇见自己不仔细学业便要说教几句。
而母后则是亲自去拜访了崇德殿的叶太傅后，便告知三日后，柔淑长公主与她一道入崇德殿读书。
时间紧促，她初听闻便大了脑袋，不是很情愿。
还是嫡兄李澈耐着性子讲了许多道理，类似学业好便能轻松应对王贵嫔之流，也能更得母后欢心，还能庇佑庶妹等等。
无论是谢皇后，还是如今的大皇子李澈，皆没有言明这是一场交易。
李缳便乖乖地在千秋院里，等待了三日。
嫡兄李澈拉着她的手，刚走至崇德殿门口，便瞧见了一袭浣蓝色宫裙的柔淑长公主李媋，正站在晨光下，莞尔一笑。
三人点了点头，柔淑长公主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澈，旋即进入崇德殿。
叶太傅坐在红木椅上，瞥了一眼几人，摆摆手，“来了就入座吧。”
李缳一眼望去，只见崇德殿内古朴威严，摆满了书卷典籍，下面几名学生正襟危坐，却也有一例外，正歪着身子倚着脑袋，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
崇德殿的学生有：大皇子李澈，大公主李媋，嫡公主李缳，三皇子李齐，王氏二房嫡子王怀则，嫡次子王怀清，以及叶太傅亲孙叶琛。
对于皇室皇子以及嫡出子女才能入学的崇德殿，琅琊王氏二房这一脉的嫡出能够在此，却是沾了晋献帝怜惜当年平康大公主下嫁王氏二房之主王渊为续弦的光。
李缳望了一眼王怀清，心下暗道：这人好看是好看，怎的一点正形也无。好似并不怕这位看起来便严苛的太傅。
王怀清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仍旧是一袭玄衣，梅花玉冠束发，静静瞧着精致的玉团子。
叶太傅挥挥手，李澈便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柔淑和李嬛的位子，则并坐在一起，列于王怀则和王怀清前一排。
崇德殿忽然多了两位姑娘，一位是中宫嫡女，亦是唯一亲女，能入崇德殿倒是不稀奇。另一位则是贵妃亲女，虽不受天子宠爱，却是由皇后娘娘做主送进来的。
具体的缘由，在座之人也都多多少少猜得到。
这枯燥的日子里便也之后多了几分趣味。
只不过各人心思不同。三皇子李齐便恨不得将柔淑长公主李媋生吞活剥了。
李嬛上的第一节课，叶太傅在讲《论语》，其中提到，“德不孤，必有邻。”
大意便是：德行高尚的人必然不会是孤独的，绝对会有人愿意与他为邻。
叶太傅由小处讲起，又起承转合，引到了大局，论起开国皇帝晋太祖。
原是农户之子，家贫，然志坚。与开国皇后谢氏相识于微末，在乱世之中情谊愈坚，又得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友人相助，最终成就晋国，登临天子位。
座下众人，皆是心生敬畏。
叶太傅的课讲的并不深，更多的是在引导学子思考。李嬛便瞧见了三皇子李齐和自己嫡兄李澈的不对付，基本上李澈答一句，李齐就要驳一句。
等到课业毕，李嬛只觉得腰有些发酸，起身时不小心碰掉了王怀清的书卷。弯腰去捡时，便闻到了那股沁人心脾的梅花寒香。
她急促地放下书卷，深吸几口气，也不去看王怀清，自顾自等着李澈。
王怀清并不恼，他只觉得玉团子的个子有些娇小了，不知道以后能长多高。
李澈笑笑，走过来拍了拍王怀清，“怀清兄，一起走吧。”
王怀清乃是晋献帝皇姐平康公主之子，也是正儿八经的李氏皇族，算得上晋献帝的外甥。
毕竟平康公主虽非晋献帝亲姐，但在晋献帝还只是不受宠的嫡子时，深得当时宠冠六宫的宣阳贵妃魏氏之女----淮阳长公主庇护。
二人姐弟情深，倒是更甚于与谢太后之女，那位下嫁到酉阳许氏的宝珠公主的感情。
李澈与王怀清亲近，实属正常。
李嬛乖巧地跟在李澈身旁，瞥了一眼李澈身边的王怀清，撇了撇嘴，“大皇兄，你怎地跟这登徒子一道。”
李澈皱眉，揉了揉李嬛的脑袋，笑道，“嬛儿，怀清兄可是在那日宴会上帮了你，你可不能这么说他。”
李嬛别过头，耳根微红。
王怀清眉眼带笑，好似寒雪初融，九天之月，雪中之松，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大皇子莫要为我言说，嬛公主觉得我不好，我受着便是。”
李嬛抬头，只见她那宝贝的皇兄，眉头皱得更紧，“嬛儿，你，哎。”
王怀清带着笑，李缳狠狠瞪了一眼。
奈何李澈乃是她千盼万盼才盼来的兄长，她只能低着头，咽下这口气，道了句，“那日多谢。”
王怀清终是笑开。
得罪玉团子的第一天，开心^_^。
三人身后，王怀则神色平淡，王家家主还尚未与他说明与四公主李婛的打算，他自然不能去接近皇家的其他公主。
如今大皇子与三皇子皆是封王。尽管年纪尚浅，但也初见峥嵘。
柔淑便是一袭蓝裙立在一侧，瞥见失神的王怀则，只觉公子如玉，这玉却细碎有缺。
他，也在，羡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