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急忙差遣着家仆驾起马车,护着自己的儿子,生怕围观的邺城那些富商们来个榜下捉婿。

她唐家的宝贝金疙瘩,如今可是香饽饽,尚公主也是够够的!

唐母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去寻一门好的亲事,她自己出身不高,但女婿却是弘农杨氏的儿媳,便是在邺城贵女圈子里,也是有脸面的。

唐旭之刚想跟着自己的母亲和阿姐上车,却忽然感觉背后微寒。

他缓缓转身,只瞧见众多举子中,四位执甲侍卫穿过人群,在他面前站定。

“奉贵人令,请状元郎一叙。”

唐旭之面色不变,缓缓道,“不知是何贵人,何以独独邀请旭之一人。”

为首的侍卫冷笑一声,直接摆手,其余的侍卫便直接驾起唐旭之的胳膊,“状元郎,莫迟了。贵人不喜奴才们是要掉脑袋的。”

唐母脸色微变,急忙上前,塞了一包碎银,陪笑道,“管爷们,消消火。不知是邺城哪位贵人相邀?我们乃是弘农杨氏的姻亲,在邺城也是有脸面的人家。”

唐明莲同样上前,“是呀,邺城这样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是有姻亲的,别误伤了不该伤的人才好。”

侍卫们顿了顿,为首的侍卫颠了颠碎银袋子,勾起笑容,“不瞒几位,我们贵人是谁,还真不能透露,但整个邺城,便是杨氏家主亲临,怕也要跪咦跪。”

说罢,便带着唐旭之离开,“状元郎,请吧。早去,奴才们也好早交差。”

“明莲,这可怎么办啊!”唐母忍不住担忧道,“旭之他长这么大,哪吃过这种苦啊。”

唐明莲也是一时踌躇,只得安慰道,“母亲且放心,明日便是陛下按例设宴款待众举子之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

邺城上下,能使唤动侍卫,还执甲的,可没几个人家啊。

唐明莲挽着自己母亲的手,只能先回家再做打算。

人群中,谢煜则是挑了挑眉,觉得那些侍卫的装扮,有些眼熟。

……

邺城,一座宏伟却幽静的院落。

唐旭之虽然被黑布蒙着眼睛,带到了一处陌生的院落。却仍旧能听到山水潺潺,悠悠琴声。

“状元郎且候着便是。”

唐旭之摘下黑布,目光环视了一圈四周。

此处四周乃是山水长廊,隔着仙鹤祥云屏风,又摆着一局残棋。

他缓缓坐下,寻得一卷《山河志》,细细翻看。倒是省去了一开始时的局促。

古色屏风之后,山水长廊之间。

有人紫衣长袍,墨发懒散地低垂至腰部,眉眼清冷,绝美不似人间,周身清寒,恍如谪仙。

那人就立在山水长廊间,细细看了唐旭之几眼,不发一言。

身后随着的小厮战战兢兢地弯着腰,额头布满汗水。

自己主子,何苦啊。

“唐旭之……”紫衣男子忽的出声,低下头,蓦地转身离开,步履有些凌乱。

微风掠过他的步伐。

他可会……善待他的玉团子?

那样金尊玉贵的娇娇?

“王怀清,你就是个废物。”紫衣男子回到高阁之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右相!”小厮急忙喊出声,“您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啊。嬛公主她早就忘记了您,您又何苦……”

王怀清摆摆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屋室内,那卷画像上。

画上的女子红衣蹁跹,音容笑貌,莞尔如铃。

“王怀清,我可是嫡公主,你需得敬我护我。”

“王怀清,我脚疼,要呼呼。”

“王怀清,你瞧,那灯多漂亮啊。”

“王怀清,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本公主,就是要站的很高,处处都要比得过你,这辈子都要压你一头,服不服呀。”

……

“王……怀清,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我心悦于你,王怀清。李嬛,心悦于你。”

“怀清哥哥,你这一生,牵了我李嬛的手,可就不能再沾染旁的女子分毫了哦。不然,本公主一定诛了她们九族。”

……

“玉团子。”王怀清眼眶微红,怕是整个大晋都没有人能想到,这位权倾一世的少年右相,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才将当年岌岌可危的琅琊王氏再次带到如今的地位。

可是此时,他却对着一副画卷,潸然泪下。

他的娇娇儿,他的玉团子,那是他少年时就想娶回家的人啊。

怎么就,怎么就要嫁给别人了呢?

那人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得了她的脾性。

会不会信了那些荒唐话,苛待他的娇娇儿。

满室寂静,小厮关门而出的时候,只余下室内阵阵低沉的呜咽声。

少年右相,琅琊王氏家主,不过也是可怜人。

……

章台宫里,李嬛并没有安静地等待明日宴会。

她起身,一袭月白锦衣,立在风口处,静看碧色桃花随风飘落。

心口忽然猛地一疼。

仿佛有一声“娇娇儿”,在耳边响起。

她摇摇头,凤眸微阖,最后一次静看邺城皇宫。

侍女春音眼眶微红,她张张嘴,却最终咽下。

一旁的画秋同样眼眶发红。

她们都是陪着嬛公主一路走来的。谁曾想,当年那位天真烂漫的嬛公主,也会摊上这样的事。

春音猛地想起,当年在长春宫侧院,那位琅琊王氏二房的嫡次子,总能轻易地寻到她们公主,带来许多新鲜的玩意儿,逗得嬛公主开怀大笑。

可惜了,物是人非。她们没有那样好的本事,哄得如今的公主一展笑颜。

也许这一切,从当年嬛公主被迫离宫时便注定了。

……

李嬛的目光着实落在了远方。

等到她微微回神,便瞧见王轻轻红着眼睛,推开春音和画秋,“李小二,你随我走,我带你去寻乐子,我们去喝长乐坊的百岁忧,去听江南坞的折子戏!”

李嬛静静地瞧了一眼王轻轻,只问了一句,“东宫可还满意。”

王轻轻沉默,她握紧了拳头,音色沙哑。

她想起了自己方才回到府邸,自己那素日临风不动的阿兄,醉倒在地上,泪渍浸满遍地画卷。

那画卷上,每一副,都是李小二。

凭什么啊,凭什么所有的过去,都只余下她阿兄一人铭记,愧疚,痛不欲生。

可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大晋,没有人敢提及当年的禁忌。

“李小二,你若是不想嫁,我们就去找我阿兄好不好?我阿兄可厉害了,他若是愿意娶你,自然轮不到什么劳什子状元郎。区区一个崇宁巷唐家,给我们琅琊王氏提鞋都不够!”

王轻轻哭道。